缆绳拉着潜水仓向水面上升,一连串水泡在黑暗的深海中产生。
血滴顺着毛巾的边角慢慢往下流,老车倒在座位上呻吟。身边的队友们努力地帮他的手止血,但收效甚微。
“那只怪物的体液里有阻止伤口愈合的化学物质。”
队员们大都脸色愁苦地一声不吭,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丢人的一次行动——他们抛下了剩下的两支搜救队,被迫紧急返航。
即使知道船舱中存在不明生物,舰长在内的另外两支分队并没有随潜水仓回船。
那个当过海军的固执老人这样命令道:“请返回吧,带着他一起。救人要紧——但我们这边也是救人要紧。”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没有什么生物能够阻挡十把冲锋枪的共同扫射吧?
听上去就像是现实版《拯救大兵瑞恩》,虽然觉得很蠢,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责备的地方。
随着海水渐渐变浅,舷窗外的光线也变得明亮了。
鱼群惊散开,圆球状的潜水仓穿破海面,冰冷刺骨的阿蒙森海上溅起一朵不算高的水花。
寒冷刺骨的空气却是如同福音一般的存在,它提醒着这些可怜人,他们的噩梦结束了,他们又回到了没有压抑感的世界。
队员们扛着不省人事的老车,从潜水仓的仓口上爬出,狼狈地踏上了勇气号的甲板。
为首的那名队员刚想长舒口气,带着中国高中生口音的乡村英语就止住了他剩下的动作:“HAND UP.”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那名队员的额头前,那种冰冷的触感比一切冰天雪地都还寒冷。
剩下的约莫十名队员也都愣在了甲板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掏出枪,大概已经被这个孩子的气势给震住了。
鬼扯嘞!他算个屁啊!可怕的是整个甲板上已经站了二十几名持枪船员,二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可以组成一张密集的火网,管你来的是异形还是铁血战士,统统人道主义毁灭。
“把你肩上扛的那个人扔在甲板上,然后后退,全部举起手来。”许笙暗红色的眼睛在那些可怜的船员看来就和魔鬼的凝视一样。
“不然通通人道主义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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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号上配备着大量的减压舱——当潜水员在水下上升过快时,就会换上减压病,这时,就必须待在特殊的空间内才能尽早恢复,也就是所说的【减压舱】。
被某人扬言要“人道主义枪决”的船员们正被锁在很多个被分隔开的密闭空间内,活像是动物园里被关起来供人欣赏的黑猩猩。
在走廊最尽头的减压舱里,关着昏迷不醒的老车——他手上的伤口已经被紧急处理过,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那位单身母亲叶卡捷琳娜,很担忧地注视着被关在减压舱中的囚徒们。
“非得如此不可吗?”
“是的,”许笙很干脆地回答了,“你也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一种可以啃食掉宿主神经并且取代宿主的怪物。托勒密的教训告诉我们,找个牢固的东西把所有可疑的人锁起来,那就很好了。”
在距离他们只有几个房间之远的实验室内,研究员们正在小心翼翼地分割一截带着许多细小触手的管状肉块,整个实验台上已经是一片血痕,可疑看见一旁的裹尸布【头部】的位置也已经血红得狰狞。
实验室里面的仪器不能完全调动,所以分析异常艰难。托勒密在电脑系统内留下的病毒根深蒂固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顽固到许笙也没法完全杀死它们。
这就是那种超越常理的智能吗?
“研究员们的最新分析结果,”许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纸,生硬地念着,“它们的遗传密码与地球生物并不共享。这种管状物属于寄生生物,因此不能独立生活很久。当它黏上宿主时,会分泌一种酸性物质破坏宿主的表面组织,然后趁机钻入侵蚀宿主的神经系统。只要有外伤,【感染】的可能性就相当得大。”
“你......”叶卡捷琳娜欲言又止,“那为什么还要把其他人一起锁起来?“
“以防万一。”许笙耸肩,“当你和一个无敌的棋手对弈时,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抓起棋盘摔在他的脸上。”
“真是搞不懂你啊。”叶卡捷琳娜苦笑,转身离开,“那么,你们继续忙。我先去组织潜水仓的整备工作了。”
许笙刚想转身,就听见了叶卡捷琳娜在呼唤他的名字。
“许笙?”
“嗯?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都会活下来的对吧?我们都有还需要见到的人......所以需要活下来啊,比谁都要坚强地活下来。”
叶卡捷琳娜在许笙错愕的眼神中笑了笑,朝远处走去。
待到叶卡捷琳娜离开后,许笙才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减压舱,敲了敲玻璃:“里面那个人,早就醒了吧?”
老车睁开紧闭的眼睛,嘿嘿地笑起来:“被你发现了——咳咳!!”
“我可以称呼你为老车吗?或者叫你某个奇异的外星名字,比如泽拉图什么的。”
“说什么啊......”老车的声音很虚弱,“什么外星不外星的?”
“叫做老车的美国人被外星生物的触手给抓伤了,然后他就被感染成为了一个傀儡,并且现在还在这里和我他妈的谈笑风生——搞清楚状况了吗,兄弟?”
“什么啊......”老车重重地咳出声来,然后表情变得神往起来,“那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是那么的美......我的天啊......”
“打住,还是不要谈笑风生了吧,我有点怕得慌。可以详细描述一下你看见的东西了吗?”
“哦——那不是用言语描述得出来的东西啊......”老车的眼中泛起一丝渴望,“世界上所有的美丽在那面前都太苍白吾无力了,文字只会玷污她的美丽!”
“学得很快啊,”许笙一拳砸向玻璃罩,“已经学会讲冷笑话了。我问你,那个女孩子有几根触手?身体表面是不是还有孢子冒泡泡?”
“你在说什么啊!!”老车猛烈地挣扎着,“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许笙把头靠在减压舱的玻璃外表面上,眼神咄咄逼人,“沉睡在冰层中的流浪者,你需要一个发报机,一个可以往宇宙高频率发射信息的发报机——而这个发报机,恰好就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