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5 人

作者:陈同学 更新时间:2016/12/3 23:11:28 字数:1858

小小的屋子里回荡着上世纪的爵士乐,柔和的灯光就像是在某个人的卧室。

中年人点燃一根烟,坐在舰长身旁。

舰长叼着烟凑过来,中年人帮他一并把烟点燃,打火机火星咔擦一闪,烟头就变成了闪亮的橙色。

“上次坐在一起......还是什么时候呢?”

“太久以前了,久到我都记不住。”舰长有些唏嘘,“那时候......你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啊,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冲劲。”

爵士乐的带子卡了一下,短暂的停顿后继续播放起来。

“记得当初还因为当兵的事情和你闹翻了。”

“是啊......当初还打了你一巴掌来着,结果你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自那以后,我们好像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当时门外是滂沱的大雨,那个倔强的孩子就夺门而去,丢下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发愣。

听着外面的雨声,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老得已经远离了他为之骄傲的儿子。他看着他在雨夜里离他越来越远,自己只能在原地眺望他知道什么也看不见。

孩子他妈冲上来就是甩了他一巴掌,然后哭着跑进了雨幕去叫住他的孩子。

“过去的事情——都像是做梦一样呐。”中年人把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人生这么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

舰长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真好啊......如果能这么下去,一直一直这么下去......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爸爸爱我吗?”

“爱,当然爱......”

中年人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冰冷起来。

“所以什么都会告诉我的对吧?”

————————————————————

扣住扳机的手指上涌出细小的汗珠。

许笙恶狠狠地逼问面前的那个谜之少女:”告诉我,你是谁......你是谁?”

黑色连衣裙少女就这么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伸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像是要抚摸许笙的面庞。

那双金色的眼睛中泛起一阵水雾,似乎是在凄惨地微笑:“已经够了,许笙,你已经走得够远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嘭!”

第一发子弹射出了枪膛,擦着诺亚的头发飞了出去。

“停下......快停下......”许笙无力地命令道。

诺亚离许笙只有一步之遥了。她停下脚步,向许笙的脸探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

嘭——

那个柔弱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许笙的视野一片扭曲,最终色彩才从调色板中分开,回到本来的位置。

他倒吸一口凉气。

倒在地上的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少女,甚至根本不是人。

身体表面的皮肤已经大都腐烂掉了,肌肉构造乱糟糟的,像是实验室里面拼出的怪物。

那张可以清晰看见肌肉纹理的脸上,嵌着一只浑浊的眼睛,从眼角边缘流出眼泪。

刚刚那只伸向许笙的手上,插着刀片一样锐利的金属,血液在连接处凝固。

许笙一把擦掉脸上的眼泪,将黑黝黝的枪口比向倒在地上的那个东西。

“畜生,我问你,刚刚的幻境是你制造出来的吗?”

那个人型拼命挤出声音,沙哑的喉咙不住颤动。

“够了,已经够了......求求你,杀了我......”

许笙一呆,握着枪的手也慢慢垂下:“你是......什么?”

“我是......我是雷文......我是......马里亚纳号的观测员......”

“你是......幸存者吗?”

“......根本没有......什么幸存者......”那个人型的眼珠转了几圈,哀嚎起来。泪水在没有皮肤保护的肌肉让直接流过,能忍耐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所有人......都死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为什么要造出这个幻境?为什么要杀掉我?”

声音尖锐起来:“幻境是怪物制造的......身体......根本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这只手......是我的女同事的......两条腿......是伊文的......内脏,是......”

许笙睁大眼睛:“等等!!你是说,这具身体——是被拼凑起来的?”

“我们都被肢解了......我爱的女孩也死了......我们......被当做木偶操控......”地上的那个人型说不下去了,它嚎哭起来,“啊啊啊啊!!!杀了我啊!!!快点杀了我啊!!!”

那团血肉蠕动起来,尖锐的嚎哭声在走道里拖得格外长,回声激荡,仿佛有无数人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不能杀了你。”许笙收起手枪,向前走去,“你是人,而且是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就要让我......在这里挣扎着死去?”它嚎叫着,“为了你可笑的正义让我痛苦地死去?让我去死啊!!让我去死!!快杀了我!!安乐死啊!!”

许笙努力地编造着谎言:“你忍耐一会儿,过会儿救援队就来了,我们可以把你治好——”

“治不好的......别骗我了!!混蛋!!”那团人型拼命举起了它长着锋利长刀片的右手,哀嚎,“你们都会死的......然后变成我们这样啊!!!!”

那团人型拼尽全身力量,把那只刀片插进了自己的大脑。

许笙差点坐倒在了地上。

他望着那团人肉,只觉得它的表情很安详。没有痛苦,只有解脱的快感。

前方的走廊传来哒哒的走步声。

许笙强忍恶心,后退两步,拔出手枪。

那个不明身份的来人从他面前的那个过道穿过,似乎并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着。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手上握着大口径手枪,像是奔赴战场的战士一样走向前方。

红瞳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

也就是说,从前面的过道走过去的人,是自己?

许笙狂奔过去,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他回头望去,怔了怔。那团人型还躺在鲜血遍布的地板上,一脸安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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