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怒吼着挥舞手中的短刀,刀锋出不间断地擦出绚烂的火花。
“告诉我,你的内心是否还残存着一丝叶卡捷琳娜的影子?”
“我不是叶卡捷琳娜。”怪物口中飞出的触手更加迅捷。
艾伦拉开手榴弹的栓,短刀挥舞再度拉近距离,蓝色的眼睛中满是死寂的杀意。
“告诉我啊啊啊!!!”
叶卡捷琳娜触手飞过,艾伦闷哼一声左手溅出一行血,手榴弹也脱手而出。
【没有引爆】
叶卡捷琳娜的触手破坏了手榴弹的引爆部分。
触手铺天盖地袭来,艾伦停滞在了跌落的路途中。
也许会死呢。
他看准触手的缝隙,将只剩一把的短刀投掷而出。
短刀划过触手的空当,在几乎一瞬间命中了叶卡捷琳娜已经满是窟窿的腰部,将那些脆弱的连接部位彻底撕裂。
叶卡捷琳娜哀嚎着倒在地上,口中伸出的触手在地上抽动。
短暂的喧嚣,很快就结束了。
艾伦翻过身来,看着有些晃眼的灯。
他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叶卡捷琳娜用手抓住地板,拖着上半身艰难地爬了起来。艾伦有些警觉地挪了挪身子,却发现她不是朝自己爬过来的。
叶卡捷琳娜慢慢爬着,爬进了另外最终爬到了她的终点——那张放有她手机的凳子。
她艰难地伸出手,很胆怯地摸了摸屏幕上那个可爱的孩子。
手机屏幕上只留下了鲜红的血印,叶卡捷琳娜的女儿仍然在手机屏幕上怯生生地看这个世界。
叶卡捷琳娜微笑着流出一行眼泪,趴在了地板上再也不动了。
谁知道那个外星生物在想些什么呢,或者最后在那里流出眼泪的,是那个外星生物,还是叶卡捷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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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
后退。
后退。
痛觉都已经消失了。
只有迟钝的撞击感冲击着一片浆糊的神经。
它竟然败在了那种被丢在垃圾堆里的砸碎手下。那种虫子,那种虫子——
一根记忆棒插在了它的身上,那种麻痹的感觉更加强烈,思考也更加不清晰。
身上移植的大脑皮层已经疯掉了。所有的抑制都不再有效,它的零件正在烧掉它的整个身体。
不可能。
“你不能离开这艘船的原因,就是这个时间裂缝......一切因它而起......一切也必然因它而终......”
面前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人类在说什么呢?
“你的生存必须依靠着时间裂缝,对吗?”
血液从他嘴角一缕缕流下,但他却胜利一般地笑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听见海水的的声音了吗?”
许笙将又一根记忆棒插在它的甲壳上,嘶吼声再度响起,怪物在痛苦和撞击下后退。
“听见海水的声音了吗?”
“听见海水的声音了吗?”
“听见海水的声音了吗?”
海水的声音?
一波又一波,永远在重复,几十亿年都不曾换一个新的调子。
幽暗而深邃的深海啊,有谁曾在这里听你歌唱。
海水的声音?
“你知道你从哪里来吗?你知道吗?”
它知道。它来自那个灿烂的文明,那个文明有着同样灿烂的开端和终结。
它是逃难到这个地方来的,作为一个无家可归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久以前,在对你而言【无限的时间】以前,你就不再来自那个地方了。”
什么?虫子,这是什么意思?
无限的时间?
面前那个筋疲力尽的人类把最后一根记忆棒插在了怪物身上:“这是最后的最后了。请迎接阁下的终点吧。”
终点?
它回头看去,眼中只有一片灿烂的金黄色。柔和的金黄色光晕飘扬着,抚慰着所有不安。
时间裂缝中传来一阵阵的水声,海的呼吸让它喘不过气。
怪物在惯性下,跌入了那片灿烂的金黄色中。
惨叫回荡在控制室中。
许笙把身体的重量靠在栏杆上,注视着裂缝中那片波动的世界。
随着海水被穿破的声音,几根触手带着深海的寒冷穿刺出来,绑在许笙垂下的右手上。
许笙顿时感到强大的拉力。他咬牙用手抓住栏杆,脚在光滑的地上滑了几步。
烈风刮起,时间裂缝像个漩涡一样开始吞噬临近的东西,控制室中的档案纸纷纷飞起,被那个金黄色的裂缝吸引。
蓝发少女的半个身体从时间裂缝中探出来。
“下贱的虫子......给我抓紧!!!”她不知何时恢复了动态伪装,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困兽的不甘,蓝色的头发向后飘着,“把我从这里拉出来!”
“滚开!!给我去死啊!!”许笙奋力挣脱它的束缚,却以徒劳无果告终。
“我要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要回家!!”蓝发少女疯狂地呐喊,“我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许笙的右手上传来一阵几乎要让他昏厥的痛楚。他强忍住疼,抓住从地上滑来的银色金属棒,将它轻轻地插在狰狞的触手上。
理应“没有能量”的金属棒上,绿色指示灯慢慢亮起。
“怎么......可能?”
“你的身体处在不同的时间中——巨大的时间差使【时间】本身正从你的身体那边往我这边流动,顺便也就给冬眠装置补充了能量。”
许笙扭动身体,将右手从已经虚脱的触手中扯下:“你被放逐了。在轮回里挣扎吧!”
“不……”那只怪物向前拼命抓着,冰霜在它的身体表面逐渐凝结成型,“这不是我的结局……”
她回光返照地拼死抵抗着,但仍被裂缝一点点地拉回到它的【命运】中。
最终,它安静地停了下来,一寸寸地后退着,坚冰也开始覆盖它露出的身体。
她抬头看着控制室的天花板,又看了看许笙。
她似乎想说很多,最终徒劳地放弃了,换回了高傲而冰冷的表情。
“在轮回中挣扎,”她的声音小了,“你也是呢......呵呵......”
一块不透光的冰块凝结成了。在这件艺术品成型的那一瞬间,它也整个没入了时间裂缝。
裂缝猛然关闭,海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许笙瘫坐在地上。他抬起本应该残废掉的右手,看着上面的血肉自我修补。
“裂缝......消失了吗?”
芯片烧焦的味道还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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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寒冷的阿蒙森海。
一块冰块从金色的裂缝中涌出,在海水中漂流着,漂流者,漫无边际地漂流着,
它撞上冰川,嵌进了南极洲寂静的冰架中。
从此,这里又是一片死寂。
很多年以后,它将再次被挖出,它将再次带着一身的烧焦的芯片出现在监控摄像中,它将再一次葬送整条船的生命——但那是很多年以后。
当下,唯有寒冷与寂静。
亘古的坚冰冻结在泥土和海水之上,白色的荒漠是一片不毛之地。
当然,有时在这片白色荒漠上也会出现别的颜色。1969年时,欺骗岛火山就曾爆发,使射在上面的考察站瞬间化为灰烬。
在叫做南极洲的大陆旁,寒冷刺骨的海水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川。那些庞然大物正在慢慢地从大陆架上滑落,继而成为一座水上城堡。
冰川的深处冻结着古生物的遗骸。古老的生物圈霸主没能在严寒中生活到最后,终于消失在了漫长的进化过程里。
企鹅成群结队地在靠近海边的冰面上捕食,海中偶尔会游过像蓝鲸这样的庞然大物,搅动的海水折射出微光。
在冰川的更下方,黑暗逐渐统治了一切。
那里有什么?有什么在那里生存着?会是科幻小说中描绘的那样吗?
只有寂静。
也许只会有寂静。
黑暗的海水中突然亮起了一点淡淡的光芒,在寂静中无声地闪烁。
鳞虾群饶过那片光芒,向着更远处游去。
顺着那个光点,你能看见刻在合金抗压板上的舷号。
X-003
Mariana
马里亚纳号深海探测艇。
“马里亚纳号,紧急呼叫。”
“马里亚纳号,紧急呼叫。”
马里亚纳号,紧急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