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水纹一般的幻境也逐渐消失,世界终于在摆动中恢复了稳定。
头顶的白色LED灯一个接一个亮起,甬道顿时变得明亮。
在许笙和诺亚的正前方,一个中年男人静静地站立着。
他丝毫不畏惧两人手中的枪械和炸弹,只是一脸调侃地微笑,也似乎是在嘲笑。
“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向前一步,很绅士地鞠躬,“为了表示最基本的理解,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主管,克伦威尔——二十一世纪最杰出的行为艺术家。”
“你......你?”许笙愣了好半天,“大叔你谁啊?”
他绞尽脑汁在大脑积尘的角落里搜寻这个名字,最终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的确遇见过这个人——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
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过是幻想?
许笙终于想起来了——
世界上的确是有克伦威尔此人,但因为某种原因他被抹销了存在。
他相对于许笙所在的时间轴已经消失了,但相对于眼前的“世界”却还存在。
“你的想法很deep dark,”克伦威尔收起笑容,“很有当哲学家的料。”
诺亚却是已经扣下冲锋枪的扳机,拉着许笙跑向另一边的甬道。无数的子弹拖着螺旋的尾纹冲向克伦威尔,诺亚露出得手的笑容。
“反派应该少说话。”他四处张望着,找寻可以跑出去的路线,“许笙,你认识那家伙?”
“大概......吧?”许笙吧手按在头上想了好一会儿,“往左走,那里有一个排气扇口,顺着那里应该可以爬出去。”
“你怎么知道?”
“在一个月后我就是从那里爬出去的。”许笙往克伦威尔所在的位置又丢了一颗手榴弹,“快点走。他应该死不透,而且他手下的人大概早就埋伏好了。”
手榴弹在甬道的另一边炸裂开,冲击波吹过来一阵血腥味。
诺亚跳起来,抓住通风管道的边缘,很费力地踩了上去:“我们在呼吸他的尸体吗?”
“大概不是他的尸体,只是它的一部分,”许笙把自己的冲锋枪丢给诺亚,然后扣上通风口的盖子,“直走,第二个口子的地方拐弯,你就能到市区的一个下水道口。”
“你干什么?”诺亚金黄色的眼睛首次露出了些许慌乱,“喂喂,你不会要为我争取时间吧?这剧情太老套了!走啊,一起逃出去!”
“我死了不要紧,”许笙清点了身上剩下的武器,“这个世界还存在另外一个我,换言之,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里。只要我改变了这一切,未来就会得救。”
诺亚怔怔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许笙瞥见那双金黄色的眼睛,都以为是看见了自己所熟识的那个叫诺亚的女孩——那双眼睛中没有什么坚毅,只有一种深深的哀伤。
“保重。你回来的话,我天天给你煮西红柿。”诺亚擦了一下眼睛,朝着许笙给他的位置爬去。
“那还是算了吧,”许笙苦笑着拔开手榴弹保险栓,往甬道的另一边丢去。
手榴弹的爆炸声没有响起。
沉稳的脚步声中,克伦威尔抓着那个手榴弹走来。
“哎呀呀,爱情还真是伟大。”
克伦威尔手中的手榴弹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切去了引信,故而引爆的过程被强行终止了。
“你的脑子里都被GV塞满了吗,混账?”许笙将手枪上膛,对准克伦威尔的脑部,“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的部下早就把守好了所有的出口,”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就算你真的把我拖死在这里也是救不了那个孽种的。”
强大的后坐力让许笙的手臂有一些发麻。子弹出膛,在下一瞬间命中了克伦威尔的头部——
那颗丑陋的头颅炸成酱汁和碎片,只剩下一截摇摇晃晃的身体。
但很快,无数的细小触手相互编织在一起,一个崭新的头颅又从脖子的断口长出来。
“大口径手枪的威力从来都是如此爆裂,”克伦威尔扭了一下脖子上新生的头,“可以一枪轰爆人头。血浆在墙上铺满的话会是一张很美丽的现代艺术画。”
空间微妙地扭曲起来,许多藏獒大小的生物从裂缝中涌出,下水道般的腥臭味让许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它们像是零部件随意拼凑成的怪物,无数种生物的不同特征在它们身上杂糅,囊泡堆积在它们的表面。它们诞生的唯一意义就是互相撕咬,从而进化出最强力的性征。
许笙丢下手枪。他伸出右手,将拇指抵在中指上:“我说,我这一响指下去你可能会死。”
克伦威尔也有点愣住了。
他很认真地看了许笙很久,然后噗嗤笑出声来:“孩子,你是认真的吗?”
许笙心头也有些发虚——他自然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上官暮雨给他的外挂上。
平日里师傅都是擦一个响指就能毁天灭地,那么她给的外挂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玩法——
“我是认真的,而且很认真。”许笙闭上眼睛。
群兽嘶吼着涌上,像是过道里涌来的洪水。
许笙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颤抖的右手上,狠狠地打响了响指。
蓝色的线条从他的手臂上涌出,火焰从其纹路上燃起。
“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裂缝从他的脚下蔓延开,四面八方的墙壁都开始碎裂。这一切都是一刹那间所发生的,彼岸花的火焰从缝隙中喷发,吞噬掉一切活着的东西。
爆炸也吞噬掉了克伦威尔本人——大概他要缓一缓才能活过来了。
许笙跪在地上,按住已经部分碳化的右手。那些纹路仍然清晰地存在于右手上,纵横交错地分部在焦黑的皮肤表面。
已经没有止血的必要了,整只手都废掉了。
曾经有炼金术士尝试过将术式铭刻在灵魂意外的材料上使用,但那些材料无一例外都在术式起效前燃烧殆尽。
“都说了我是认真的,”许笙咬牙将碳化的右手扯下来。他在浓烟中凭着左手攀上了通风口,消失在狭窄的管道中。
浓烟散去,伤痕累累的甬道中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大坑。
一只手抓住了大坑边缘的钢筋,克伦威尔满脸狰狞地爬到了地面上。
“你能逃到哪里去呢,淘气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