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将厚重的防爆门关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是一个安全等级并不高的房间——炼金学会会长的会议室。
名义上是一个会议室，但每个炼金学会的元老都心知肚明，这里其实是那个老家伙的办公室。他一个人的时候都在这里闲来无事地坐着，无聊了就把其他元老们找来开会，其实就是把诸侯召进京城觐见皇上。
“我说啊，这种地方真的会有超级计算机？”亚当斯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会议桌上，用手挡住从瑟瑟发抖天花板上掉下来的灰尘，“并且我怎么觉得这个小破地方很容易被拆掉呢？”
许笙焦躁不安地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拿着会长给他的黑色磁卡到处晃。
“你在干什么呢？”亚当斯叹了口气，“你该不会真的觉得，那种老狐狸会在一个会议室里藏一个秘密通道？”
许笙没有说话，只是重复着手上的事情。
“我说啊，你那个朋友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亚当斯颓然摇头，“就算把通道炸塌，也阻挡不了那群怪物吧？我们很快也会死的。”
他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觉得那个孩子可能会为他的朋友伤心地哭起来——这时候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
“没事的，”许笙的脸上一点悲伤都没有，“没事的，只要能够再次跳跃回过去，我就能改变这一切，谁都不会死，什么也不会发生。”
“停下吧，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东西。就算曾经有，它们也早就被搬走了。现在，这里就是个普通的会议室。”
亚当斯看了那个青年很久，才从他诡异的异色瞳里看出了一些很不正常的情绪。
那根本就是一个已经疯掉的赌徒。
他将自己全部的筹码都押上赌桌，所有的失去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他能在关键时刻抛弃一切——因为胜利将会把所有的东西带回他的身边。
亚当斯毫不怀疑，如果出现极端情况，许笙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拉去送掉。
假如他真的修正了时间，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意味着许笙会为了修正时间的目的做出一切可能的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应该提防着你背后捅我一刀。”亚当斯很诚实地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了许笙。
许笙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可能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
近乎疯狂的寻找终于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了，那团燃烧的火也终于熄灭。
他用手摩挲着墙壁，然后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眼神空洞得让人不敢相信，偏偏那里又有些晶莹的东西。
亚当斯很想收回自己刚刚的话，因为一个会有那种表情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个抛弃一切的赌徒。
那个青年把头埋向墙壁，背影消瘦地像根旷野上的电线杆。
他大概在一个人哭吧，大概也没有。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很莫名其妙地响起：“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帮帮你。”
这一声真的很莫名其妙。亚当斯环顾四周，想要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却很徒劳地失败了。
“许笙啊，是不是上面那群杀人狂找上我们了？”亚当斯很紧张地放低声音，“你觉得我们两个坦白从宽会不会被放过？”
许笙却是把头从墙上抬起来，脸上还挂着生无可恋的悲戚。
他迟疑了很久才开口：“是......你？”
墙壁上析出蓝色的光子。它们拼接成了规整的图案——美到令人窒息的蓝发少女，她深邃的眼睛就像是高原的湖泊。
“真是熟悉的味道啊，我仿佛又看见了我的家毁灭的那一天。”蓝发少女很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果然，【文明是宇宙的癌】。”
“你这一脸没睡醒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许笙的表情只能用“一脸傻笑”来形容，“你现在不是程序吗？”
“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努力研究者人类社会，发现如果这样疲倦的表情可以最大限度表示‘无聊’这种状况，”蓝发少女一秒钟之内办起了脸，又返回到了原来的波澜不惊，“我觉得无聊这个词很适合现在的我，所以我就给我自己设定了没有睡醒的形态。”
“还有那个什么......【文明是宇宙的癌】是什么啊？”
亚当斯对着蓝发少女咽了一把口水。为了掩饰失态，他只好低下头去继续调试程序。
蓝发少女沉默片刻。
“【文明是宇宙的癌】——我的家乡一首很著名的诗歌，是一个很著名的上古诗人写的。”她的投影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微笑，但恐怕投影背后的那团程序是带着很嘲弄的心态给他解释，“在我们的种族中也有癌症这种疾病，但远远比你们的严重。不过，在我出生几千个纪元前就被攻克了。要理解【文明是宇宙的癌】，你需要先明白，被称作熵的东西在不断增加。”
“跳过，这些东西我小时候看CCTV科教频道就知道了。”
“【文明】是一种很虚幻的东西，同时也很反常。因为整个宇宙的熵在不断增加，文明的熵却在减少。换言之，在理想状态下，一个文明愈加发展，它的熵就愈加地低。”蓝发少女伸出手来托起下巴，“但这是很可怕的。文明要维持它的低熵状态，也就意味着必须消耗大量的能源。这大大加速了宇宙的无序化进程，宇宙的熵增被爆炸式促进——智慧种族们不断地寻求可以使用的能源，就拿你们人类来说，你们从烧木柴开始，烧木炭烧煤烧天然气，现在又开始使用核能，以后你们还会找到更多的替代品。总有一天，你们会把一切都消耗得什么都不剩，到时候，【文明】也会可悲地走上熵增的道路。”
“真的和癌症很像啊，”许笙垂下头，“然后现在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啊！我需要一台能用的超级计算机！”
“因为这就是万恶之源。好吧——你求我，我就帮你。”蓝发少女揶揄地隐没在了墙壁中，房间中只剩下她调侃的话语，“人类，最后一次机会喽？”
也许是这几个星期让她变得有些人性化吧，不过这应该也只是她设定的人格模板。
在一旁听了很久的亚当斯破口大骂：“无耻的外星人！你以为我们人类会是那种没有尊严的——”
“求求你了......”许笙跪在地上，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灯光暗下去，整件会议室开始下沉，齿轮运转的声音大地如同轰雷一般。
灯光再次亮起时，墙壁已经消失了，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冻得亚当斯捂紧身子。
他们已经下沉了几十米的距离，到达了更深的地方。
四周是很广阔的地下室，白色的冷藏箱等距分布。在许笙他们的正前方，LED显示屏上的蓝发女孩表情肃穆地坐着。
“把数据线插进来吧，”女孩指了指显示屏旁边的接口，“老娘来帮你们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