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生物课总是可以催眠的,熬夜打游戏的现在已经睡得七七八八。
“生物......是自然界中一种奇妙的存在,”生物老师将一个粉笔高举到空中,“如果粉笔是一个种群的话,它现在就高悬在了毁灭的边缘......但它不会坐以待毙,这个种群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生存下去——变得坚硬,长出翅膀......但可惜粉笔并不是一种生物。”
他放开手,粉笔下落,在讲台上磕成两截。
同学中发出零星的惊叹声,大多数人还是在忙着记笔记。
薇拉看了许笙很久。
“你在干什么呢?”
许笙咬着笔头,一言不吭地盯着断成两截的粉笔。
“生物的求生欲望会强烈到哪种程度呢?”
“如果是为了让种群延续的话,恐怕会付出一切吧。”薇拉歪头,“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许笙继续沉默下去。
他昨晚一直没有睡好。查尔斯说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那里有鬼魂一样。
“从原理上来讲,能量是不能够浪费的,能最有效利用能量的生物才是自然界的宠儿——但事实并非如此,”老师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生物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连大自然的法则都可以背离。生物为了满足自己所需求的氮元素,往往会摄入巨量的碳水化合物。恐龙时代的草食动物的体型愈发巨大,与这个有关......”
背离大自然的法则——听起来还真是不详。
“它们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进食,用来满足它们庞大的身躯。陷入了恶性循环的这种生物在竞争中是没有能力的,它们只会被淘汰——于是,生物界中的怪胎,也就是我们的祖先诞生了......”黑板上板书的箭头导向了恒温动物的方向,“将多余的碳水化合物以热能燃烧掉!如果自然界有灵,它会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
真是强烈的求生欲望啊——虽说许笙心里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大逆不道。
活下去的本能牢牢地写在了每一种生物的基因最深处。
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是如此。
“好了,今天的授课到这里结束。给你们闲扯去了,结果要考的内容却没怎么讲......”老师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了差点忘记念上堂课小测验的名次了,第一名,凯瑟琳......”
许笙回头去看了看凯瑟琳。
她看起来有点疲倦,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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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许笙就发了几次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也结束了。
他拿出手机,在桌膛里给查尔斯发消息。
【我想确认一下,我师傅的彼岸花对影子究竟造成了多大损伤?】
查尔斯那边磨蹭了一会儿,才发过来一个详细的资料。
开篇就是一段视频。
里面的黑色影子在狭小的过道里诡异停顿了下来。
蓝发少女在视频旁边打上备注:【它好像看见了什么害怕的东西。】
【影子】硬吃了一发彼岸花,脑袋就和炎头队长一样烧得正旺。
【就评估而言,它的大脑应该在十秒内就已经烤糊了。肌肉烫伤也达到了近乎极限,尤其是在没有大脑指挥修复的情况下——但事实证明我们太天真了。】
许笙思考了很久。
【谢谢。】
他在发完这条邮件后,又输入了另外一个收件地址,发了一条很简短的消息。
关掉手机后,许笙抬起头,却与薇拉疑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在给谁发邮件啊?”
“没什么没什么......”许笙将手机强制关机放进书包里。他收好书包,放在座位上,“物理作业在我桌膛里,自己拿——我有事先走了......”
他跳下椅子,猛地向外冲去。
薇拉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刚刚起身想要拉住许笙的衣角,却没有拉住——她本来是想冲出门去,但是她最后也没有那么做。
周围有人诧异地看她,都被她恶狠狠地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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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学会地下建筑群,最高级别的安全病房。
“这么晚了,你还来?”
许笙的语气很固执:“我想不明白,所以我希望自己能明白。我想去做一些事情,但我不知道我是对还是错。”
上官暮雨眉角挑起。
她的面前仍然摊着一本看到一半的《呼啸山庄》。她看着面前的许笙,很是感慨地闭上眼睛。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吧。关于那只怪物,还有炼金学会的罪孽——”她停顿了一下,“那我就告诉你,关于我的罪孽吧——那时我还戴着这条项链。”
许笙仔细看了许久,才发觉照片上的方大同竟然在很勉强地笑着。
“犯人是一个亡命之徒,他走投无路了才用到这一招,”上官暮雨苦笑,“由于我们的工作疏忽,【阿尔西法矩阵】被公开了。城市里很快变成人间地狱,尽管我们迅速切断了网络连接,但很快整个世界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的,染上了这种无药可救的光学病毒后,所有人就会开始自相残杀。
会有少数人站到进化的巅峰,但它们的神志会完全被矩阵本身腐蚀。
“我屠杀了整座城市,但是最后......”她叹了口气,“我在快要杀掉最后一个人时清醒了过来。那时我已经抬起了右手,响指在一瞬间就会响起.......”
“那是一个音乐家,他站在被我烧成焦土的音乐厅中,当着我的面唱起《卡门》......”
他穿着少了一截衣摆的燕尾西装,在焦土的火焰环绕中唱着《卡门》——
就像在地狱里唱着《弥赛亚》,周围都是要是生啖你肉的魔鬼,但你的心仍然在天上。
苍天呐。
“他哭出了血泪,然后就开始咆哮。我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听着他的咒骂。他没法接受现实,所以选择了疯掉来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
“我和他都被炼金学会的善后部队带走了......他被关进实验室,我则因为太过危险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很讽刺对吧?”
上官暮雨的声音颓沉又恼怒。
“神是人造的,恶魔也是人造出的。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呢?”
她就像很久以前那样,把头埋在手心,身体颤抖着。
“你走吧,少惹麻烦。”
“嗯。”许笙慢慢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间。
——对不起,我要去惹麻烦了。
他在心里这样小声道歉,然后转电梯回到地面。
炼金学会外的高架公路上吹着很凉爽的晚风,许笙的白色夹克衫飒飒作响。
他骑上借来的电瓶车,只身一人驶向灯火繁华的大城市。
一边骑着车,一边哼起了在酒吧里听来的爵士乐。
哎,深夜里有瓶威士忌就更好了,喝完再上战场,稀里糊涂地打上一架,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