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什么会相信这些奇怪的东西呢?”
正切通过精神感应如此问道。
“因为人需要一个可以相信的东西。”许笙穿着拖鞋,被簇拥着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很多人刚开始时相信自己,后来就转而相信外力……可能是这样吧?”
教徒们带着三人走到了一个破旧的大楼前。
为首的教徒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示意只能一个人进去。
“我去吧。”
正切扔下手枪,在查尔斯和许笙阻止她之前,这家伙就跟随教徒走进了大楼。
沉重的关门声响起,许笙背后的教徒们默默散开,只剩下寥寥数个教徒把守门。
“她就这么进去了?”
“嘘。”查尔斯在一边的茶馆躺椅上坐下,气定神闲地端起一杯茶,“那就是她的事喽。别做无谓的担心,别人的战斗力可是以你为单位来计算的。”
这么想也很有道理。
“我还带了掌机,要不要跟我玩一下?”
不必了,看你玩还不如看直播。
在教徒们的监视下,许笙无所事事地四处踱步,查尔斯则喊着些不知所云的口号玩着掌机。
当你意识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你时,并且将长久地看下去,做任何事情都是种糟糕的体验。
这谁顶得住啊。
气氛异常诡异,那些教徒完全不能够用活人去定义,每一个都好像被勾去了魂魄。
就如同被一群僵尸围绕。
空气中的水雾有些重,飘得远处看不见东西。
许笙在这一片迷茫中环视,看见茶馆的柱子后躲着一个小男孩。
八九岁的样子,在现下的春天穿着脏兮兮的单件棉袄,足以看出家境窘困。
他用手抚摸着扭曲变形的十字架,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什么,嘴唇轻轻地上下开合。
许笙走上前,半蹲到一边:“在看什么呢?”
小男孩抬起头来看了许笙一眼,又把头转回去。
“我在找着【神】。”
“神?”
小男孩喃喃道:“神无处不在。”
“你说的【神】……是怎样的存在呢?”
“你知道吗,大哥哥,”小男孩闭上眼睛,“神在红色的宝石里。”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神在红色的宝石里……和这个十字架有什么关系?”
十字架在灯光下映出惨白的反光。
“神在扭曲的十字架上奉献了自己,所以成为了神。”小男孩抬起头来,凝望着什么。
许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被霓虹灯污染的城市天空。
红色的宝石——贤者之石。
是这样吧?
但是为什么?是雷阿诺告诉他们的吧?
但是……
他不明白。
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觉得内心莫名慌乱。他想咆哮出来,但压抑的话语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吐露。
“谁是神呢?”
“这不重要。”
“为什么?”
小男孩回头天真地一笑,然后扔下十字架,朝着小巷深处跑去。
他笑着跑着,声音和梦里的铃铛一样。
“等等!!”
许笙追到尽头,面前是无数个分叉。
扭曲的十字架摔在地上,没入了泥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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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切顺着回旋的楼梯往下走。
潮湿又沉闷的地下建筑群,还有一些火把的炽热。
带路人在一个洞窟前面停了下来,示意正切独自进去。
沿箭头指引拐了几个弯后,正切终于见到了雷阿诺。
灯光昏暗的酒吧配置,长条酒桌之后还有一个吧台,雷阿诺就穿着神父的长袍,坐在吧台的背后。
墙上挂着一张弥勒佛打坐的宗教画,两边挂着些看不懂的书法作品。
“这算是某种糟糕的本地化吗,雷阿诺?”
正切缓缓张开背后的翅膀,眼中的金色开始流动。
“稍安勿躁啊,专员大人。那个你……叫……叫什么来着?”
雷阿诺的声音听起来有店慵懒又朦胧。
正切答道:“正切。”
雷阿诺用指尖勾着十字架上的绳结,在正切面前晃来晃去。
正切挑了挑眉毛:“你真的认为这种三流把戏可以把我催眠吗?”
“那真是抱歉了,是我低估你了。”理了一下自己的神父长袍,把扭曲的十字架放在了供桌上。“那么正切女士,赎罪500元,上天堂1000元,给远在天堂的亲人寄钱收百分之十手续费。现金还是支付宝?”
“可以用简短的话语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如你所见,宗教本地化。”雷阿诺那张阴森的脸上笑容满面,“本地人不知道什么上帝基督的,所以还是弄一些佛祖过来比较好,反正都是厉害的神仙,大家相信就好。”
“我是说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帮助大家找到信仰了。”雷阿诺走到长条酒桌前,拿起一瓶红酒,倒进了高脚杯中,“马克思韦伯说过,这个时代是一个已经除魅了的时代。我想,这世界这么寂寞,那就给它一些美丽的东西吧。”
正切冷冷地打断他:“第一次听到把办邪教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雷阿诺笑而不语,把高脚杯平着推出,那盏杯子稳当地停在了正切面前。
“就拿你来说吧,正切女士,在天使的体制内努力工作者,作为一个自然神论者又要隐藏自己的信仰,去念着你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寂寞吗?”
“你……”正切一时语塞,“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是的,我承认,我就是一个骗子,但是我知道很多事情——”男人的声音幽幽传来,“而我很会骗人,我唯一会的事情就是骗人,我就连大天使之殿都可以骗过。”
“那样又如何呢?”
雷阿诺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端在手里轻轻摇晃:“正切女士,你相信吗?这个世界有多么荒唐。”
“在下什么也不知道。”
“我可是知道的,这个世界有多荒唐,”雷阿诺举起酒杯,“这个荒唐的世界里要辨别所谓的真实,是很困难的。”
正切伸出右手,灯光仿佛被强大的引力所捕获,向她的右手凝结,最终形成了一把闪耀的长剑。
“你被捕了,雷阿诺先生。”
雷阿诺却不慌张。
他拿起手里的葡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真实,正切女士。”他一步步走近,眼睛里的红色血丝离正切越来越近,“只有【虚假】和伪装成【真实】的【虚假】而已。”
正切挥出手中的剑。
清脆的响指响起。
正切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
她努力地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雷阿诺仍然坐在吧台后面,手上拎着摇晃的十字架。
三流的催眠术。
在那个男人手中竟然搞定了一只天使。
“正切女士是吧?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真的东西,就连你自己也是如此。”
他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边品着边看着正切挣扎的模样。
“你又一次对你的朋友撒谎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雷阿诺先生是吧?”
来人划燃了一根火柴,然后丢到了吧台上。
雷阿诺的人形连同着吧台竟然一起燃烧了起来,精致的外观也逐渐消失,露出了木偶的模样。
不愧是能骗过大天使之殿的人——
这里的雷阿诺,不过是一个炼金术操控的木偶而已。
正切目瞪口呆地看着【雷阿诺】在自己身前慢慢燃烧成灰烬。
她颤抖着闭上眼,为着这样低级的错误而羞愧。
“查尔斯!”许笙脱下外套,光着脚朝一个方向跑去,“我去追雷阿诺本人,这边就交给我了!”
“搞什么啊,这种破事又丢给我……”
查尔斯抱怨着扶起正切,然后把她的手扛在自己肩上。
“放开我……”正切咬牙切齿地说着,“我没有输……”
“交给我师弟就行了,他是这方面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
“多被骗几次,就成防诈骗专家了。”查尔斯艰难地往前走,“妈的,你好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