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吵啊,那位不省人事的已经醒来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车厢的另一头传来。
薇拉近乎是立刻回到了平日里那种冷冰冰的状态:“专心忙你的工作去,不要来烦我。”
“是是是……”
许笙探出头去:“那个,大叔你谁……诶诶诶诶!!”
瓦尔顿学院的第一神棍,许笙先生友好的邻居,库米尔·汗先生,正穿着一身仆人的装束,拎着瓶红酒站在车厢门口。
“啊你好啊,我亲爱的VIP顾客许笙……”他推了一下眼镜,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请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
库米尔·汗当神棍只是兼职而已,平日里是一个学习上进的印度留学生。听说这人精力旺盛到根本不需要睡觉,上次许笙带着数学书去图书馆抱佛脚,就见着库米尔·汗坐在一堆书本的包围之中,戴着个眼睛看些英文书。
说实话,这家伙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宗教事务脱钩以后,看起来就像个刚从硅谷打工回来的天才理工男。
“为难你个毛线啊!你给我解释清楚!两周前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奇怪的声音,还有突然拍出的爪子——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是头猪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和神棍大有关系。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很是心虚地挪动身子,僵硬地消失在门的背后,“你们两位慢慢聊啊……”
这样明摆着就是问题很大吧。
正当许笙准备走到车厢尽头把库米尔·汗揪出来时,那家伙却自己从门背后又又走了出来。
“好啦好啦,我坦白。”他叹气道,“对于你的遭遇我深感抱歉,但我可以保证那是一个误会。我没有一点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我太紧张了而已……我说啊,你应该知道不能把手枪交给一个被吓坏的人吧?”
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扣动扳机的惊弓之鸟。
是这个意思吧?
“是个毛线啊!这不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吗?你们两个其实什么都知道吧?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对不对?”
火车哐啷碾过一个没有焊接好的轨道连接口,摆在酒柜中的玻璃杯震颤着,所折射出的阳光从许笙的脸上扫过。
薇拉愣了一下,然后库米尔先生接过了话茬。
“不要这样嘛,大家都有大家各自的秘密嘛,而你很快就会明白一切的。”库米尔·汗一脸奸商风格的赔笑,“至少现在我们莫名其妙地聚集在了一起,你们中国人就把这个叫缘分嘛。”
“缘你鬼了个份。”许笙叹气,“这算把我拉上贼船吧?让我猜猜,你们正在举行一个活动叫做迎着阳光盛大逃亡,但是后有追兵,所以把我拉上来当你们战斗力?”
或者往更加黑暗的方向想,他根本就是被绑架上来的。
失忆的可能只有他,因为他两周前被什么恐怖的生物给一爪子拍残,然后就这么莫名其妙上了贼船。
库米尔·汗表情尴尬:“有追兵是大概率的事情,天使正在满世界追杀我们……但是请相信我,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我本人也什么也记不住了……”
哈,真是真诚的笑容呢,一看就是假的。
遇到天使我就立刻缴械投降,再拜托正切小姐把我像拎垃圾一样拎回学校。
“就算不看在我和你的交情上,也麻烦看在和薇拉的交情上,请认真听我讲解接下来的状况。”那个男人加重了音量。
许笙把脸朝向薇拉,那个女孩也在看着她。
“相信他吧。”
薇拉扔出这么一句话,就把头偏向了一边,自顾自地看风景去了。
“我听你讲。”
库米尔·汗敲了一下火车的车窗。
“我们所处的世界很不正常。”
我也看出来了。
“从原理上来讲,这是一个被篡改了的世界——你看过盗梦空间吧?”
看过。
大叔般的小李子比年轻时帅多了。
“盗梦空间里,角色们在人的梦中构筑世界,对吧?”库米尔·汗敲了一下眼镜框,“而我们目前所遇到的状况又有一些不同,有人构筑了一个梦,然后用梦感染了这个世界。”
“蛤?”
“字面意思,梦改写了这个世界。”他从柜台面扯出来两张卫生纸,摆在桌面上,“这一张是梦,这一张是世界,然后有人把它们叠在一起,两个世界就这样发生了纠缠。”
“喂,等等,所以我们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库米尔先生把纸拿起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两者都在,但两者又都不在。如你所见,这是一个很暧昧的世界,我们所遇见的事物都同时存在梦与现实的属性,但有些东西更偏向于【现实】,有些东西更偏向于【梦】。”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这辆火车应该更偏向于梦……吧?”
怎么看也不对劲的神奇列车,只从穿越大森林这一点来看就已经更魔幻了,更不用说周围的魔兽都对这辆列车熟视无睹。
车窗上方有这辆列车的标号,结合着之前薇拉打开窗户透气的时间,通过对于火车外部涂装的观测,可以得出一个大致的结论——
这列火车是在2001年的大灾变中,消失于森林之中的“牵牛星号”。
在那场灾难里,有无数正在运行的火车都消失在了扩张的森林中,连带着满车的乘客。
牵牛星号在人们的心中留下阴影主要是来源于一张珍贵的照片:铁轨延伸到尽头,是一片阴森而恐怖的森林,那些钢铁狰狞地扭曲,仿佛被什么蛮力所扭断,而在那尽头静静地躺着牵牛星号的铭牌。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类去了哪里,他们都消失在了森林里,一点尸体都没有留下。
“我们在一辆本应该死去的列车上面。”
“是的。”库米尔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购买。”
你可真敬业。
“我还是不明白。”
“这辆火车是一个接近于概念的东西,象征着【没有完成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在失去记忆的两周里,我们是一伙的。”
啊,真是牵强的套近乎——但许笙的直觉告诉他,这段话没有问题。
“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辆列车上,是因为每个人都【还有要做的事情】。因为我们有遗憾,所以才会重新聚集在一起,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有他的终点站。”库米尔·汗摘下眼镜,“失去记忆没有关系,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想起遗忘了的一切,但我们也会在这条线路上迎来自己的终点站。”
火车缓缓地停下了。
“每个人都只是乘客而已了。”他轻声说道,“就和人生一样。”
铁轨在那些外形怪异的树林汇总开辟了一条道路,就像在山中钻出隧道那样。
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了阳光,只留下一点点暗淡的光路,在林中吸引着那些昆虫向中间聚集。
三人所在的车厢边有一个小小的荒芜的月台,站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成都东站”。
“成都是哪里来着?”
薇拉站起身:“你脚底下。曾经的中国西南最大城市。”
这跨度有点远啊,刚刚我们不是还在瓦尔顿郊外吗?怎么突然到西南了?
想想也是正常的,既然是接近梦的【概念】,空间跨度上的准则对它来说也只是笑话而已。
库米尔·汗推开车门,湿润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熊猫的故乡,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月台上吃一会儿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