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在爆炸波中纷飞，树木燃烧着炸裂着分崩离析。
震怒的雷声在这片土地撒下人类的复仇，将一切活着的的东西都送进死之国。
火焰很长时间之中都变得宁静起来，安静地就像风中开放的海棠·。
一个谁听了都会牙酸的哀嚎声在火焰中响起。
漆黑的直立物体一瘸一拐地从火焰中走出，碳化的肌肉一点点剥落，露出鲜红的组织。
残存着的肉体仿佛分解为了无数疯狂抽动的条状物，它们癫狂扭动着生长然后聚集在一起，渐渐拼出了一个人体。
无论是谁看到这个场景，都一定会对生命本身产生本能的厌恶吧。
那个有着许笙外表的人形跪在了地上，血顺着他的脸庞滴落到地面上。
“你可真是狼狈到让人恶心呢，许笙。”
穿着西装的男性天使站在他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高举着纹有矩阵的左手。
他转过头来，耳朵上挂着的吊坠叮当作响。
“是否享受我送给你的小小礼物呢？”
“都是你们的错吧……”许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杀了你……”
锋锐的刀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凭空出现，然后朝着西装天使所在的位置穿刺而去。
火焰在风压之中瞬间熄灭，那些刀剑在离西装天使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纷纷裂解为铁屑。
“实话实说吧，接下这份工作令我也非常为难，因为我既不是激进派也不是温和派，和政治扯上关系令我相当为难。”
西装天使指了指天边的直升机。
那些直升机诡异地停在半空中，就连螺旋桨也固定在了扭转的一瞬间。
“看见了吗？我挺喜欢人类的机械，尤其是直升机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它既不借助炼金矩阵的力量，也不由电子设备调整，所以才能在这座森林之中使用。”
许笙把手伸向脖子上的项链，项链中的瑰红色血液在他的体温下微微震动着。
“你还没有认识到目前自己所处的状态吗？”西装天使向前点出食指，“似乎有人告诉过你了吧？这个世界被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泡泡】。”
一块红色的幕布在许笙背后展开，然后将他团团围住。
“是的，这里是虚妄与现实间的夹缝。”
西装天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请稍微放松一点啦，在这个幻境里我并没有杀死你的权限，我只是想给你展示一些东西。”
许笙握着金属卡牌的手一点都没有放松。
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星云，无数个世界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
面前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在寂寞的宇宙里围绕着橘色的恒星旋转。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许笙，你知道军队是来杀死你的吧？”
当然知道。
他现在已经是人类可耻的叛徒了，这也不怪那些士兵。
“你准备怎么办呢？”
许笙迟疑片刻。
“我会尽可能地不杀死他们，然后逃出去。”
西装天使叹了口气。
“下一个问题。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行星上面：你在一个铁路的分叉口——”
“喂喂，这个早就玩烂了，不就是列车问题吗？”
蔚蓝色的星球安静地围绕恒星公转。
视角飞速下移，然后锁定在了一个三叉的铁轨分路口。
“我们假设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叫做【人类】好了。你在一个铁路的分叉口，火车上一共有100名乘客。在火车原本前进的路线上，恐怖分子安装了一枚炸弹，如果列车就这样前进下去，火车上的100名人类必死无疑。”
……
“幸运的是，你可以扳下你右手边的摇杆来影响这列火车的走向。如果你什么也不做，这列火车就完了；如果你往左边扳，这列火车就会撞上左边轨道的1名工人；如果你往右边扳，这列火车就会撞上右边轨道的5名工人。”
“告诉我，你愿意怎么做？”
……
往左边扳。
“很好，有一个人死去了，从而解除了105个人的生命危险。”
西装天使赞美般地鼓掌。
“冷血而迅速地选择了这个答案，不愧是你。”
周围的景色不停地变换，巨大的飞船从地面上升起，在白色的烟尘中向太空飞去。
殖民卫星在火星轨道附近修建，新一辈的地球人艰难地在红色沙漠中开辟未来。
“遗憾的是，被你选择撞死的那位工人在二十年后灵光一闪，发明了一种叫做【质量抛射机】的引擎，提前开启了星际殖民的时代。这种天才的发明一直到200年后人类才搞清楚它的构造……”
西装天使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许笙，如果没有这个运气很好的天才发明家，人类的星际殖民时代会晚200年开启。许笙，这样值得吗？为了救100个人而使人类的宇宙纪元迟到整整200年？”
……
你妈的。
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什么垃圾题目。
“如果……如果把那个扳手往右边扳呢？”许笙问道。
列车在岔路口朝右边的轨道驶去，然后碾过了那几位忙碌着的工人。
许笙心脏一紧。
铁轨上只剩下深红色的血。
“恭喜你，这次的四个人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人物。”西装天使鼓掌，“人类的宇宙纪元开始了。”
殖民飞船在太阳系中穿梭，就像集群的蚂蚁一样在这个土堆中筑巢——
然后越来越少，最后在这小小的太阳系中湮灭了所有的声息。
这个巨大而空旷的世界里只剩下纪念碑和墓穴，来缅怀这个逝去的文明。
“由于你的错误选择，人类过早地灭亡了。质量抛射机使得星际旅行变成了现实，于是人类开始提前大规模移民——【就像婴儿过早地离开子宫】。这种机械只能够作为推进能源来使用，即使有了合适的引擎，人类也根本没有技术和力量来飞出太阳系。”
行星的表面淹没在火海中。
那些愚昧而又瘦弱的移民们背着行囊，行走在被辐射污染的荒漠上。
“于是，作为【早产儿】的人类暂时停留在了太阳系内。由于宇宙中资源的短缺，人类的社会组织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进化路线。所有的资源都被消耗在了内战之中，长时间内只有与武器相关的科技得到了发展。人类最终失去了飞出太阳系的机会，将自己的文明彻底埋葬在了深空中，有120亿人的生命都消逝在了最终的战争里面。”
“来吧，许笙，回到列车的分叉口上，你应该怎样选择？”
西装天使摊开手。
他欣赏着许笙的挣扎，似乎颇有兴致。
“这个故事有趣吗？”
“这个是你现场编出来的吧。”
人类哪里会有这么悲惨的未来。
“当然了，故事纯属虚构。我曾经是一名【作家】，自然也被大天使之殿看作是异端中的异端。”他露出怜悯的神色，“所以我想给死去的毛毛虫们一个变成蝴蝶的机会。人类当然不会有这么悲惨的未来……因为在我们的历史中，人类的未来比这个更加悲惨。”
“……”
“你看，许笙，为了逃脱那些士兵的追杀，你迫不得已时会杀人吧？这个世界的认知当然会复原，当这个世界里死去的人就再也没法活过来了。你会选择为了你一个人的生存，而去杀死其他人吗？”
……
我会的。
我当然会的。
我又不是什么圣母。
西装天使问道：“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自己可以去救更多人吗？是因为你是【正确】的吗？是因为只有你能让这个世界复原吗？”
……
“你看，第一，你把自己当成一个裁定生命的天平，选择更有【价值】的生命拯救，但当这个天平本身的存在受到威胁时，你又会抹除生命来确保其存在；”
“第二，这个天平不一定正确，因为你并非全知全能，这样就容易陷入你第二次选择那样的错误答案，即一个【局部的最优解】而非【整体最优解】；”
“而最后一点，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天平能够衡量自己的【罪恶】吗？假如，假如我告诉你，你的罪恶更甚于故事里那位发明家的罪恶——”
“假如许笙就这样死去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