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黄泉的最深处,这世界上一定也有永不背叛的盟友。
许笙把越南盾的硬币塞进自动贩卖机,然后随手选了罐看起来很廉价的咖啡。
越南的咖啡既便宜又好喝,对于游客来说是有必要知道的尝试。尤其是这恰到好处的糖分,可以把人的味蕾完全浸润于欢愉之中。
要是能自己再加一点糖就更好了。
他把牛仔帽的帽檐往下稍微拉扯,靠在宁静的街角,看着夜幕降临的天空。
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狂欢节到了夜晚才真正降临,更多的替罪羊会从这些失去理智的人群中涌现。
人群欣喜地崩解出各式各样的声音,那些声音里有这个城市的悲欢离合,当然最多的还是讨论要把谁送上火刑架。
许笙只觉得很吵。
他戴好从路边小店里捡来的降噪耳机,把感官过滤器的功率调到最大——也就是说,使自己的存在最大限度不被注意到。
可能会有教会神职人员经过,但那又怎样呢?无论是一发子弹,还是一朵彼岸花,都可以送他去见上帝。
就这样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路边发呆,他就心满意足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像是朵雨后刚长出来的蘑菇,不引人注目也不给任何人找麻烦。
作为一个学生最应该做的事情,一定是发呆了。
在困倦当中抬起睡眼朦胧的眼睛,努力理解老师那一张一合的口型,最后的所有尝试都以徒劳告终,回归静谧的幻想。
许笙觉得自己此时可能在傻笑,就像下课时站在教室边走廊的自动贩卖机旁边。
那些中学生的幻想此时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恶龙一口烈焰烧死了老国王,偷窃那副衰朽的模样活下去;美丽的公主其实是女巫,用着黑暗魔法笼络男人来弑父;知道这真相的勇者拖着破败的长剑,在村子里装疯卖傻流浪。
仔细回忆,许笙的那些幻想里总有那么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他一直在徒劳无功地努力,最后却又被超越现实的力量所粉碎。
“你好,请帮我买一屏汽水谢谢。”
隐藏在雨衣下的少女扯住了许笙的衣袖,递给他一块硬币。
“钱不够。”
许笙看了眼这个顶多小学二年级的少女。
“啊,那把我卖给你好了。”少女可能在憋笑,“那样够了吗?”
“……”
许笙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多的硬币,塞进投币口。
冰镇的可口可乐从出货口滚出,少女急切地弯下腰抱起可乐。
我可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尤其对可爱的女孩更是如此。可爱的女孩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宝物,没有什么比可爱的女孩更美好了。
“我说啊,你这种废物高中生的自觉是怎么回事?”
少女一边毒舌地嘲讽,一边扭开瓶盖,积蓄的气体发出噗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应该有点长进了,结果还是这么废柴。你是不是还没有把身份转换过来呢?下课的许笙同学遇到了迷途少女,热心地学了一次雷锋哥哥?拜托,你把感官过滤器开到全功率了,这时候来找你买水的烧酒怎么看也不正常吧。”
许笙摘下耳机,有些困惑地看了眼少女。
“你在说……什么?”
“唯独这种糟糕的处理方式,可以值得一点点称赞。”少女的嘴角咧成一个很张扬欠揍的笑。她掀起雨衣的帽子,露出紫色的短发,“很可惜洗脑术式的发动还是太迟了一点。”
短发中冒出一个灵巧的猫耳朵,在这令人不安的空气中耸动了一下。
“猫耳幼女吗……”
“你的关注点完全不对劲喵。”少女跳起来扣往他脑门,“对老年人尊重一点好不好喵?”
美丽的紫发。
画蛇添足的猫耳。
疑似幼女的设定。
手中抱着一瓶廉价的汽水。
这就是突然出现在许笙面前的潇潇。
“你那什么表情?一点惊喜都没有吗喵?”潇潇把雨衣的帽子戴好,一边嘟哝着,“别说我多久没有出场了,每次出来都是当工具人帮你料理后事喵,就连一点优质的小猫饼干也不舍得买喵。”
不愧是成精的猫,换色调、换皮肤乃至换模组这种事情轻而易举。
“啊……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亲爱的平凡的高中生许笙先生,我当然是你可靠的援军了喵。”潇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线,那种少女软绵的味道变得稍微成熟了一些,“就算是老身也要靠装嫩来躲避追兵,还真是件苦恼的事情。”
什么追兵啊。
“结果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当然是变成猫偷渡过来喵。”她靠到许笙的腿上,舔了一下手背,“偷渡船里又脏又挤,有只公猫老是贼兮兮地看着我,最后被我物理结扎了喵。”
真是可怜的公猫。
“我的妹妹,还有艾娜她们……还好吗?”
“糟糕透了喵,你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潇潇抚摸着自己的猫耳,“如果计划没有偏差,她们正在黄土高坡的窑洞里数星星,康斯坦丁先生大概在旁边拉二胡。”
没事就好。
许笙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么大老远跑过来,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喵,其实本来也是想过来看看我曾经的情敌喵。”
“你情敌?”
“呀哒,说漏嘴了。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就是卖包子的老太婆,说起来当初我和她还差点打了一架喵。”潇潇百感交集,“男人可真是种不负责任的生物喵,喜欢他的女人伤心到死去活来,结果本人倒没有什么自觉。”
实在没有想到,方大同的奇妙冒险还有后宫元素。
“您到底多少岁了……上次告诉我的年龄是编的吧??”
“啊秘密啦秘密!”潇潇叹了口气,“你的气味太容易找到了,所以我干脆顺路去拜访了一下老太婆的包子店,没想到她已经仙逝了喵。虽然很伤感,但我的情敌又少了一个,只要活到最后我一定可以获胜的。”
“你这样完全就是方大同先生的舔狗吧……”
“关你什么事喵!”潇潇被戳到痛处所以气急败坏起来,“我舔得开心怎样了?”
“再说了,方大同已经死了。”
潇潇的瞳仁猛地收缩。
一种愤恨从中升起,但很快就暗淡地平息下去。
“他肯定还活着啦,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潇潇笑起来,“看在我心爱的大同的份上,我才会帮你帮到这个地步。”
“否决。作为一只猫来讲,你并没有太多战斗力。”
“诶诶?剧情不大对劲哎……拜托收留我吧喵。”潇潇做出楚楚可怜的小猫pose,“许笙先生,一只冬天里的瑟瑟发抖的小猫站在你家外面,望着你家的暖气和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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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们遇见的前因后果了吗?”
库米尔·汗看了看幼女形态的潇潇,脸上表情愈发可疑。
“这个故事太扯淡了,完全就是机械降神。我甚至有种在读三流小说的既视感,每当主角解决不了事情时就会有世外高人来相助。你觉得呢,大叔?”
大叔也点了点头:“我觉得相当可疑,我怀疑你被她洗脑了,怪物先生。”
许笙和潇潇如同被审讯的犯人一般坐在长桌的末端,幽暗的地下室里充斥着潮湿的气息。
“请叫我许笙先生好吗?”许笙耸肩,“你不觉得我们的队伍正好缺少一只可爱的吉祥物吗?”
“你很有可能被这猫耳妖孽洗脑了。”库米尔·汗表情凝重,“既然你的老相好可以催眠一整个强森军火的人,我也有理由相信你被这只妖猫迷惑了。”
哈,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一样,一个不存在的人捏造身份骗过所有人——
“你觉得可能嘛?”
许笙就差把咖啡罐扔他脸上了。
“好啦喵,别吵了。”幼女形态的潇潇踮起脚把一个封面焦黑的残损本子举到木桌上,“我从强森军火的废墟里挖出来的。某人的日记本,权且当成一点小诚意了喵。”
日记本的边缘还有串可爱的牙印。
老天,让我变成日记本吧。
我也想被一只如此可爱的猫咪咬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