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陷入了窒息般的僵局。
每一个人都有很多东西想说出来,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许笙死死瞪着面前的空气,像是要冲上去把桌子咬下来一块。
库米尔·汗欲言又止,潇潇则是偷偷观察许笙的表情。
最后还是大叔打破了沉默。
“无论怎样,我肯定要去劫法场救彼得罗夫。”他耸肩道,“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平常人……也有自己的去路……所以要去哪里也是各位自己的事。”
这种话已经接近于江湖上的告别了。
库米尔·汗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很有道理,我也这么觉得……要不大家就在此别过,刚好我也要溜了……”
潇潇挂上了鄙夷的表情:“你就这么胆小怕死吗喵?”
库米尔·汗爽快承认了这一事实,并且开始自我辩护。
“你这是什么不客气的话!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跑路!你看看你旁边那货,满脑子都是他那个想要吃掉她的老相好,连我这种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懒得管!这种人就留着他自生自灭好了!”
“喂喂,你怎么知道他满脑子都是老相好喵……”
“显然!”库米尔·汗气不打一处来,“正常人一般都会叹一口气,感激涕零地上来抱着我道谢,然后和我一起策划逃亡,哪里会像这家伙一样魂不守舍!”
“从一位长者的角度来看,你的说法没有依据喵……”
潇潇为许笙辩护的立场也愈发站不住脚。
“我和你打赌——坐你旁边那个死人正想着怎么去救他的老相好。”库米尔·汗逼迫般站起身,朝着许笙怒骂,“说啊!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对。”许笙抬起那张阴霾密布的脸,正视库米尔·汗的眼睛,“我要去救她。”
“你疯了……”库米尔·汗本人都没料到他的挖苦会成为现实。他无力地向后坐去,瘫在椅子上,“你脑子有问题……”
“我欠她一条命,还欠了好多次作业。”许笙像个不知所措的中学生那样,慌忙解释着,“所以这次就先把命还了。”
“如果你准备长眠在她肚子里,请允许我们来为你开个送别宴会。”库米尔·汗就连挖苦的力气也没有了,“菜品是卤你的大肠,如果那么渴望被吃的话麻烦让我们也尝一尝。”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要吃我,但那样虚弱的状态很明显不能如愿。”许笙挺直腰杆,语气凌厉起来,“即使她具备吃我的主观意愿,她也暂时不具备这种能力。这是我的立场,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你可以不参与。”
库米尔·汗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如果她真的想吃掉我,我就把她带到森林里放生然后能跑多远跑多远,一辈子也不让她找到。她吃不吃我是一回事,我还不还这份命又是另一回事!”
库米尔·汗被呛了回去,几近哑口无言。
在你的眼里这一切都是愚蠢的吧?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你生命的一切意义都在于活下去本身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值得珍惜之事。
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好,但只是充满了悲哀。
“喵哈哈哈哈!”
潇潇用肩膀撞了一下许笙的胸膛。
“嗯……哈?”
“蠢死了喵。”她竟然很是自豪地笑起来,“但是做得好,方大同家的男人就必须这样。”
那表情,就像小孩在炫耀自家新养的哈士奇多乖多聪明多么能干。
我应该叫两声吗?
潇潇直截了当地读出了许笙的心声:“愣着干嘛,快叫啊。”
汪,汪。
她轻车熟路地按住许笙的头,轻拍两下。
“嗯,不错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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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以微妙的平衡结束了,甚至于大家都忘记了本来的目的。潇潇自然而然地被所有人接纳,而许笙此刻却成了矛盾的中心。
许笙甚至都怀疑这只猫把他当成了挡箭牌,通过一本日记将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分散到别的人身上,接着溜之大吉。
会议表面上看起来是达成了共识,实际上则是不欢而散,许笙和库米尔从未接纳过对方的主张,最后只能折中妥协——
由库米尔·汗负责后勤,大叔提供装备,和许笙一起上台砍人。
所谓负责后勤,就是在悬崖边拉着快艇等人到齐,如果无聊还可以自己和自己玩德州扑克。
灯泡不争气地暗淡下去。
房间里不出意外停电了。电厂在混乱之下停摆,临近几个街区的审判都变成了篝火晚会,甚至还有勤劳好学的学生围着火刑架烤尸体的火光来读书。
许笙脱下上衣,然后躺到了床上。
在黑夜里他拥有强大的动态视力,读书更是轻而易举——但他只是缺少必要的精力,没有任何兴致来做这件事。
今晚是库米尔·汗轮班,所以许笙能够偷得清闲。
他保住枕头,有些迷茫地蜷缩身子。
“潇潇,不睡到床上来吗?”
小猫蜷缩在墙角,敷衍地“喵”了一声表示拒绝。
“原来我这么脏吗。”许笙感慨,“就连野猫都嫌弃我。”
小猫深以为然地点头,**的瞳仁中泛起戏谑。
“那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小猫弓着身体,融化成一滩影子。幼女形态的潇潇提着裙子从黑暗中升起,表情十分费解。
“蛤?”
她一边提着裙子,一边歪头问道。
“去哪儿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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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当然是下水道喵。
这个语气词由许笙说出还是不太妙,在评估了其恶劣影响后还是弃用为妙。
从大叔那里顺来的下水道地图详细标记了无数曲折的道路,其中大部分都是在2003年初修建而成——那时东南亚还处在混乱的交战状态,芽庄的军阀为了确保安全而挖了大量地下防空通道。
许笙踮起脚,敲了一下满是苔藓的湿滑甬道顶。
他查看地图,然后小心地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块轻放在通道的淤泥中。
“所以我跟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喵。”潇潇换成了运动装,把兜帽套到头上遮住了猫耳,“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干活喵。”
“我比较怕鬼……”
“喵哈哈哈……”潇潇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如果这世界上有鬼,那肯定就是你这样的人了。这塑料块是什么?”
“高爆炸药。”
“我明白了喵,又是掀地板这种老套的战术。”潇潇好像很失望,“还以为你可以玩出什么新点子哎喵。”
许笙沉默地看着地图,继续在这阴暗潮湿的甬道里执行自己的任务。
“我看了看喵,这是新品种吧?使用炼金术进行引爆的类型,所以可以隔着水泥层使用——那也没意思啊喵。”
许笙点了点头,收起书包,继续向前走去。
“不通知大叔和印度小哥吗?”
“……没必要。”
因为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阿笙,为什么如此沉默呢喵?”
许笙走着走着,一脚踩进一个恶臭的水坑。
他抬起脚,然后叹了口气。
“总会有无辜的人死掉,这个世界真的这么残酷吗。”
“哦。”潇潇问,“所以呢?”
“……没什么。”
许笙从背包中掏出一块高爆炸药,贴在甬道壁之上。
“抱歉了,快要死掉的人门——我在内心如此忏悔。”
潇潇噘嘴:“这话听着一点诚意也没有喵。就像日本人饭前【我开动了】的礼节,空洞如过场喵。”
那重来一遍吧,真是对不起了——
附加,这句话也毫无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