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暗夜中摇曳些许，照亮了这个洞穴里的人们。
许笙、薇拉并排坐在小马扎上，一旁木桌上的显示器实时渲染着那个美到不真实的印度女人。
教徒们已经离开了，现在是“神与来访者”的对话时间。
“我昏迷的时候你应该没有对我动手动脚吧……”薇拉很戒备地把马扎搬离许笙。
许笙白了她一眼：“扛着这么重的一团肉，到底要怎样的男人才会有心思去动手动脚？”
库米尔·汗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一样，坐在正中间瑟瑟发抖：“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很可怕啊。”
“看来这群孩子还不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吧。”印度女人叹了一口气，“在我们的谈话开始前，还有一位你们的熟人。”
“熟人？”
木门吱嘎着被风吹开。
披着斗篷的男人怀抱着一根葡萄酒瓶那么大的柱形物体，跌跌撞撞地走到离众人不远的地方——然后畏惧地停下了。
许笙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这是谁，所幸那个男人也在此时掀开了自己的斗篷。
“彼得罗夫！”许笙惊呼出声。
薇拉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如同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干瘪的皮肤包裹着突出的骨头，眼眶如同陨石坑那样深陷下去，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骷髅。
“我……”彼得罗夫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自嘲般说道，“看起来还挺帅吧。”
“帅个屁啊。”
“也是……我很快就会死了啊。”彼得罗夫叹气，“说起来我们之间的缘分还真不小，库米尔·汗先生。许多年前我和我的那位兄弟在摩亨佐·达罗挖掘出了手中的这一块圆柱体，从此走上了开墓赚取原始资本的道路……算是因你而起吧？最后我们的帝国也因为你的到来而瓦解，算是还清了所有的债。人生如此，如梦亦幻，最终发现也只是一场长长的梦而已……”
他举起手来，想要把手中用白布包裹着的柱形器具扔给库米尔·汗，那衰朽的机械却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坐到如此简单的事。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库米尔·汗拘谨地走上前，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柱形物件，“你应该被天使抓住了吧。”
“的确如此，但是他们也忙成一团乱。”彼得罗夫席地而坐，在摇曳的灯光中，竟然像极了印度传说中的佛陀，“我自知生命即将来到尽头，一只猫告诉我，我还有需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把偷窃来的物品归还给旧主，并且警告你们：天空很危险。”
哈，又是潇潇。
那只猫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她会做这么多事情？
“所以，借由这把炼金兵器的指引，我换了一本假护照，在胡志明市坐上了前来印度的飞机。”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最终，这位祭司的门徒接待了我，说我与你们将会在这里见面——咳咳咳咳！薇拉！”
一直低垂着头的薇拉将目光投向了彼得罗夫，她看见的是那双浑浊眼睛之中的神采。
“谢谢你，在我死之前给了我一个美丽的梦。”彼得罗夫微微颔首，“啊，我美丽的虹龙……我的天使……”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当然知道了，但这样的谎言对我而言也是那么善意和温暖，因为我对你的爱可能本来就是个自私的谎言而已。”他的眼睛中有什么熄灭了，“但我也明白，没有必要一直追逐下去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过去紧紧地束缚着无法挣脱，假如能够向趁着年轻向未来走去，那才是难能可贵的……”
“过去？”许笙有些疑惑。
“是的，许笙，被过去所束缚着。”彼得罗夫闭上眼微笑，“薇拉小姐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父亲，这边的库米尔·汗先生还有祭司永远留在了4000年前的摩亨佐·达罗，至于你嘛，许笙……嘿，那可是血液中流淌着的，没有任何未来的【命运】啊……”
烛光在墙上投出他的影子。
“啊，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回到故乡的那棵大树下啊……”
他喃喃自语道。
黑色的颗粒从他的身体上流出，矩阵的光芒在上面强烈地一闪而逝，被赋予了生命之梦的炼金术材料此刻也回归了尘土。
他消失了。
库米尔·汗轻轻揭开了柱形物件上的布匹，用手摩挲着那刻满炼金矩阵而凹凸不平的表面。
“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他的面容哀伤起来，“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
在荒凉的世界里，想要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库米尔·汗这种幻想种来说。
相较于火焰，或者是风暴、再或者是狮子这种【概念】而言，被称为人类的概念是太过于弱小的存在了。
老是迁徙来迁徙去，天气稍微变得恶劣一点点就会死掉一大片，每天都躲在洞穴里惶惶不可终日，从非洲迁出来那次更是种族存亡悬在了死亡边线。
幸运的是，这群人类活下来了，所以库米尔·汗也不用再担心自己某天会因为失去寄生物而突然死掉。
更加可怕的是，它们竟然发展出了被称作“知性”的东西！
“这当然是最好的了，有心的生物就会变得脆弱，那就是被我奴役的大好时机！”
人类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这种可怕的生物，竟然一点点组织出了庞大的社会体系，还有无与伦比的生产力。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如何盖出宏伟气派的建筑物。
很好，可以利用。
库米尔·汗摇身一变，成为了印度河流域的【神】——用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其实也就是每天施展一些神迹来骗骗村民，住在村民给他盖的神殿里享受一下不劳而获的剥削者生活，然后在什么干旱的时候帮助村民弄一点人工降雨。
当然，祈祷战争获胜这种事情还是别找他好了，人类的武器一步步发展，再配合上那种邪门的叫做“炼金术”的技术，在他身上烧几个窟窿还是绰绰有余。
综上所述，库米尔·汗是那种偶尔会带来一下好天气，但是对战争等事务不闻不问的不负责任都市神。
“诶诶诶？为什么这座小村庄发展得如此迅速啊？？”
“诶诶诶？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一座大城市？？”
“啊啊啊原来已经让好几座城市屈服了吗？？”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生命。
库米尔·汗衷心赞叹，但同时又咬牙切齿地骂着。
他寄生在名为【人类】的概念上，同时又扮演着人类的神明，所以与其同时也接受着人类的信仰。
换言之，由于过多地与人类接触，他的概念被人类所【定义】了。
原本的库米尔·汗没有任何固定的形体，非要形容的话更像是自然精灵一类的东西——但在人类传说故事的改写作用下，库米尔·汗的本体发生了巨大变化，最终被各种各样的信仰给扭曲成为了以“印度牛”为主体的奇美拉。
尽管他很讨厌审美感如此糟糕的东西，但这也都是作为【神明】享受供奉的代价啊。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永远地做一个安详而懒惰的神，但是——
故事从某一刻开始，完完全全地改变了。
——
——
接下来会进入一天一章的高速更新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