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人类。
我讨厌这群动物。
我讨厌会让我心碎的家伙。
可没有什么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了,如果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为人类复仇,我选择拒绝。
我失去了家,所以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可耻地漂流着。
在扔下【钥匙】之后,我游历了南亚次大陆的无数城市。
在这里,我看到了【毁灭】所带来的余波。
这是何等的伟力,才会达到这样可怕的力量——所有的城市仿佛都沾染上了【毁灭】的概念,它们的命运早就决定了,剩下的就是以各种方式演化着走向毁灭的道路。
道路是怎样选择的,以何种方式毁灭,都与那股伟力无关——因为无论绕了多远的圈,最终都会终结于毁灭的结局之中,就像被黑洞捕获的恒星,从一刚开始重点就是注定的。
不知为何,在这个大陆之上,以宗教狂热的形式灭亡了大量的城市。
人们在那种炽热的鼓动下把一腔热血都奉献给神,用着各种最可怕的炼金术和青铜兵器互相收割彼此的生命。
从那时算起,几千年后我在中国听闻了一首诗歌,恐怕最能描述当时的景象。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哈,可这些可怜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信仰的神中会有库米尔·汗这样的废物。
——或许,他们所信仰的神,全部都是库米尔·汗这样的废物也说不定。
这片土地的光芒已经被宗教所熄灭了,而在有生之年我再也无法看见它亮起来。
幻想种装神弄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类的舞台就在征战不休与互相杀害中拉开帷幕。
炼铁炉中的火焰映照着黎明的光明,在海洋中他们扬起饱满的风帆,蒸汽机的轰鸣中升起一股黑烟,电灯的光明照亮千家万户。
这世界上留给幻想种们生活的角落已经不多了,像我这样的家伙也只能东躲西藏,在人类中隐姓埋名地生活。
……
“这就是我所谓的故事。”库米尔·汗站起身来,影子在烛火的照耀下如同山脉一般雄伟,“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价值,是一段排泄物式的往事。比起这个,我比较在意你现在的样子,能否给我一个解释呢?”
房屋里的几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木桌上的显示屏。
“嗯哼?我?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显示屏上的女人笑了起来,“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想要和你这种混蛋做炮友的话,那就需要更加漫长的生命。我命令收下的炼金术士在二十三快石板上用炼金术制造了我精神的拷贝——啊!”
她的表情恼怒起来:“没想到这群不肖子孙竟然过了整整3800年才把我的拷贝从地底下挖了出来!又研究了许多年,才有一个脑袋不太正常的本地炼金术士尝试解析了石板上的炼金矩阵,并且用计算机作为载体储存我的精神!”
“不是这个。”库米尔·汗叹气,“你为什么要给自己造一个……这么过分的3D模型呢?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那个样子。”
“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就是因为我不够好……我们的城市才会毁灭!古印度河文明才会消亡!你才会抛弃我离去!”显示屏上的女人有些嗔怒,“所以我彻底想通了,必须要成为【完美】的存在,我才可以拯救故乡,拯救这片被侵略者们蹂躏无数遍的土地!”
库米尔·汗有些焦躁。
他来回踱步,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别再用宗教忽悠他们了,好吗?”
“为什么不呢?”女人质问,“最早开始用这套方法的是你啊,亲爱的。我可是托人查了你的底细,三千多年来你以神棍为业,四处骗吃骗喝,还差点当了某个著名宗教的开派圣徒,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我为了民族复兴拉宗教出来当借口,不比你骗吃骗喝高尚多了吗?”
库米尔的表情如同刀子削出的一般棱角分明,每一个肌肉都在愤怒之中扭曲。
“……”
他无力地朝后坐去,佝偻着坐在那小小的马扎上。
“今天大家都很累了,”他轻声道,“都休息吧。”
薇拉和许笙一脸拘谨地坐在小马扎上,就像犯了错的幼儿园孩子。
他俩不知所措地互相对望,不知道该做什么。
“如果想睡觉的话,我们有空余的宿舍。”女人摆出冷淡而完美的微笑,“对这里洞穴的条件不满意的话,在附近小镇我们有专门的贵宾接待所。小镇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信徒,所有的通信都由我们实时把控,因此不用担心人类的追杀,想要四处逛逛也是可以的。”
滴水不漏的安排。
除开实在完美到有点可怕之外,许笙甚至都想鼓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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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米尔·汗搬了一个板凳坐到荒野上,点燃一根烟后示意许笙和薇拉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大概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笙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情绪不稳定的暴躁老哥。加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他也挺想找个舒适点的酒店睡觉。
给许笙和薇拉领路的是名叫萨米特的青年。
路上走的时候,听他说他是因为参加了什么抗议活动、被政府通缉然后逃到这片无主之地。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讲,这年头的大学生还真是不容易。
“现在虽然没有书读了,但也从繁重的学业中解脱了呢。”萨米特边走边说道,“没有讨厌的工程制图,没有要命的复变函数,也不用选修听不懂的现代哲学……只要每天按照祭司的指导去做,那就可以获得幸福与救赎,还可以复兴印度。”
薇拉看着远处破败大楼上的LED招牌:“说实话,我倒觉得你在大学里学习的东西才可以复兴印度呢。”
许笙咕哝:“饶了我吧,我还以为在大学里可以轻松一点……”
“嗯?”萨米特有些吃惊,“你没有上过大学?”
“废话,我是高中生……”
“我当然知道你是高中生了,因为你和库米尔·汗先生是一个类型的人吧。”萨米特往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有着无限的生命,经历过无数多的事情……指不定曾经还是某个欧洲大学的教授,或者是哪个国家的将军,哪天累了就可以假装死去,换一个人生重新开始……”
呵,听起来可真美好。
只可惜,这些我全部都没有经历过。
我的人生和一张白纸一样,只有刚开始的十多年画满了意义不明的涂鸦。
走了一会儿,路旁有一个空地,薇拉驻足片刻。
蓄着大胡子的男人抱着一把萨克斯管在那里吹《卡萨布兰卡》,人们在中央点燃一团篝火,男男女女们拥抱着跳舞,穆斯林还有印度教徒可能也有神返教徒,这一片和谐的景象不知多少人在梦里期待过。
“陪我跳一支吧。”
女孩用缠满绷带的手撩起长发,如此诚恳地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