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过神来时,许笙已经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前冲的惯性也强制停止下来,他耳边听到的声音犹如洪钟震响。
不知名的液体淋了他一身,硬是把他从昏死的边缘来了回来。
那是水管中工厂的冷却液吧,不知道有没有毒。他甚至都懒得去确认断了多少根骨头,就强打精神从破洞中冲进工厂。
会死的。
真的会死啊混蛋。
他靠在一台机器后面,心有余悸地喘气。
断裂的骨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行连接在一起,每连接一根都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再飞速流逝。
求求你了,过会儿再过来吧。
许笙先生左边小腿的骨头成功折断,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它是不会自己接好了,所以需要他手动采取一些蛮力。
有人拉下了电闸,昏暗的环境中灯光大开。
机器和排气扇的声音在工厂之中回响,用来播送通知的大喇叭中响起了爵士乐。
许笙头顶的机器也开始运作,容器中的金属渣在磁力地作用下浮上容器透明的上半部分,看着就像漆黑的乌鸦群。
“你在哪里呢,罪大恶极的许笙先生?”
那个男人在工厂之中走动着,手上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的尖端在地板上摩擦着,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那样。”
许笙扭着自己的大腿,最后徒劳地放弃了。
他已经脱力了,就连给自己正骨这种事也显得过于奢侈。
“我从刚才你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来,你的左腿骨折了。嗯……没关系,我很有耐心,让罪人在恐惧中死去也是贯彻神道的方法啊。”
男人扔掉了手中的东西,钢棍在地上丁丁当当弹着。
请问你信奉的究竟是哪一个该死的神啊。
白色西装的天使在机器间的过道中走着,直到看见了一摊血迹。他往前走去,然后猛地朝机器背后排出手——
巨大的空气压把机器压得裂开,但那里丝毫没有许笙存在的痕迹。
一只手从背后打来,但被他那覆盖有金属的手接住了。
“覆盖了金属以后,你的手就不能操控空气墙了。”
许笙拖着已经报废的左腿砸向西装天使的腿部。
发出空气墙之后,他会有一个较长的硬直时间。
西装天使冷笑着捏断了许笙刚刚复生的手腕骨,但出乎意料那家伙竟然闭上了眼睛——
彻底放弃了吗。
但他骨折了的左腿上爆发出可怕的热量,连着西装天使的腿部也一起瞬间烧成了焦炭。
“你这恶心的老鼠——”
西装天使怒骂道,却被许笙用尽所有的力气用空闲的手一拳砸在脸上飞了出去。
——【激流葬】——
他那一尘不染的西装此刻被烧得焦黑,整个人带着吐出的口水与破碎的白色光电落到了一台没有开动的机器中。
失去了重心的许笙跌倒在地上。
他嚎叫着掰断自己已经碳化了的腿,然后痛苦地倒吸一口凉气。
快再生吧,快再生吧,像可恶的毛毛虫那样蠕动着长出肉体来,我要战斗,我要燃烧起来,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她,去找那个女人——
腿上的伤口处仍在丝丝地冒着热气,所以的肉条都在那股热量下不敢向前。
“勇敢一点啊宝贝,乖啊听话,搞快点……”
他急的额头直冒冷汗,因为他听见从那台沉寂机器的容器中传来可怕的声音。
三十米外,那个容器的盖子碰一下飞出,一个浑身覆盖着金属的男人从里面走出。
“哈……都怪你……”他说话像是金石相互碰撞,“都怪你啊……你引爆了我的翅膀,你还毁掉了我准备很久的身体部件……让我只能这么狼狈地活下去……”
往好的方向想,这位先生至少没法使用天使的能力了。
“你没死我也很意外……”
许笙正准备启动【彼岸花】,可铭刻有彼岸花矩阵的那一只手却被某种锋利的东西给切断了。
手到底还有没有人权了。
“啊啊,啊啊……”
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手的许笙再次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
男人从身上再度分离出了一点柔性金属,握在手里:“只靠这个能力……也能解决你……”
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归到曾经的转台了。
金属踩着铿锵的地面朝他走来,可许笙只能干瞪着眼。
“永别了,堕天使。”
男人抬起手中的金属,那柔软的东西凝结成一把长矛。
许笙猛地拉下手边的控制杆,机器上巨大的电磁铁嗡鸣着启动。
男人发出一声金属被扭曲般的叫声,整个人被扯向了容器壁。
耳边不舒适的嗡鸣让许笙为止一震,他的左腿也奇迹般的生长起来,手臂中断掉的骨头艰难地重组到了一起。
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再生能力已经到极限了——
但许笙抄起钢棍怒吼着朝男人砸去,却被他的身体弹开,然后吸附在了容器壁上。
他没法杀死这怪物。
怎么办??
咽了好几次口水后,他终于转头踉踉跄跄地跑了。
现在还来得及……
只要现在逃出去的话。
在这片工厂里战斗,那家伙就有无数的柔性金属可以补充。
要问办法的话,他也没有想出——
活下去,就一定有办法。
他看见了窗外云层中的紫色闪电。
但有一些东西需要带走,他也明白自己将要去哪里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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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覆盖着柔性金属的的怪物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尘,金属铿锵作响。
怪物顺着带血的脚印往前走去,那脚印把他引到了铁轨旁的一个交通站前。
他谨慎地一步步走过许多支撑着天花板的柱子,最后走到了站台旁。
前面就是铁轨,石子儿之中长着飘摇的野草。
怪物抬起头来,看见了吊在天花板钢架上的许笙。
许笙咬牙扔下一条钢架,那钢架在半空之中直接炸裂开——但由于使用者本人的关系,威力已经大不如前。
金属怪物跳跃起来,用被彼岸花烧到滚烫的手抓住许笙手边的钢架。
“收下吧!!车站的高压电感觉如何啊?!”
怪物剧烈痉挛了一小会儿,可那没有感情的金属脸立刻就恢复了过来。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用属于人类的方法……不可能杀死我啊!!”
怪物狞笑着用用带电的拳头一拳砸向许笙的头,被许笙用涂了绝缘层的长杆招架住,但许笙整个人也在冲击外加电击下向后飞去。
怪物接着继续往前冲去,一拳打到许笙脸上。
“打我脸很爽是吧!很爽是吧!!”
血在空中飘扬,那孩子摔在站台的边缘,一半身子悬在铁轨上方,继而失去平衡倒在了铁轨上。
“死吧。”
怪物大笑。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许笙瞪着月台上的钟表,嘴里嘟哝这一些数字。“5,4,3……”
他爬到铁轨的另一边,而且还在努力爬行着。
“念什么也救不了你!”
怪物朝许笙冲来。
满是紫色闪电的天空下,汽笛响起——
【好孩子,和刚刚约定好的一样,你来了呢。】
他觉得自己的耳膜似乎受了一记重锤。
伤痕累累的列车头在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下撞上了怪物,覆盖金属的身体狠狠嵌合进了列车头的头部。
列车上绑着许笙从工厂外面摘下的的风筝,它们在巨大的风速下急速地上升。
如果是寻常的风筝早就断了,但不要忘记这些这些风筝的线都是柔性金属。
许笙艰难地在铁轨旁躺着,目送着那些风筝飞起来——
啊,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千羽一起放风筝的时候了。他就是那火车头,而千羽就这样在后面看着。风筝会在风中高飞,那些蝴蝶,蜻蜓,龙,还有孙悟空,都在他愈发黑暗的视野中叠加着。
“飞吧,鸟儿们。”他轻声道。
列车急速前行,铁轨被碾出绚烂的火花。
怪物呻吟着:“我要……下车……”
眨眼之间列车就开出去好远,怪物拼命想要挣脱,却发觉无能为力。
两旁的树、房子、还有电线杆都在飞速往后退行,一股可怕的力量把它绑在这柴油机车上使他无法挣脱。
“怎么……怎么可能?!”
列车高速行驶着,从它轮子连接的发电机正在不断产生电力。
怪物挣扎着,但许笙从工厂中顺手捞走的工业电磁铁正借由那电力不太稳定地工作者,所以怪物总是会在一线生机中逃出,但由很快被抓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列车头绑着柔性金属的怪物,在属于闪电的阴沉天幕下,毅然决然地飞速前行。
那些风筝像是小鸟一样往空中高飞,在呼啸的风中朝着天幕奔去——
怪物拼了命地抬起手,然后往后砸去砸烂了列车钢板。他用力抬起手,准备对电磁铁装置发动最后的攻击。
但已经太迟了,两百多年前有个叫富兰克林的男人曾经做过一样的事情。
紫色的闪电被导向了风筝,然后借由金属的良导体瞬间传导到了列车。
那是蕴含了维度之间碰撞的、最纯粹的、最原始的力量。
它会毁灭一切,即使是坚不可摧的东西。
许笙强撑注视着风筝,挥手作了声无言的再见。
爆炸声响起,震得铁轨铮铮作响。接着,空地上只剩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