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吗?钢棍敲着铁轨枕木之间的石子。身披的黑色风衣,男人艰难地朝前走着。
“我最可爱的风衣,你应该感到荣幸。”
他自嘲地自言自语。
“在隧道里找到列车头,安装电磁铁时,我还把你穿了出来。”
风衣的口袋里装着某本该死的《物理练习册》。
他要去找薇拉,他要去把薇拉带回来——
假如这条铁路的终点……就是目的地的话。
列车先生早已英勇就义了,要问证据的话,他脚下这片满是碎片和爆炸残骸的断裂铁轨就是证据。
一公里以内都是这样的惨状,希望西装天使先生能够在概念的坟墓之中睡个好觉吧——也希望天使们不要再召唤这样一只无貌天使了,许笙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这鬼玩意儿。
他腾出一只手拍了一下风衣上的灰尘,继续杵着钢棍走出了爆炸区域,前方的铁轨依然在延伸。
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这或许是【牵牛星号】所指明的方向,也有可能只是人类铺设的普通铁轨而已。
但他必须往前走,即使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
许笙右腿的脚踝骨在车站的战斗中断裂了,当然——大腿骨可能也有点问题,总而言之,眼下的状况是这两个位置的再生已经完全停止了。
挪威的森林里真冷。
他所能听见的唯一声音,就是钢铁敲击石子之声,那声音就和时钟的指针一样千篇一律震响。
天空之中阴云密布,闪电愈发密集。
他能听见雷声,就和战鼓一样在召唤着什么——那预示着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不稳定的中间体而已,它最终的命运也只能是毁灭。
走了不知多久以后,许笙终于精神一振。
他听见了海潮的声音,愤怒的海浪敲打着岩壁,让海风把海的味道播撒向大陆。
铁路到头了,隐没在了一片荒草之中。
前方是一个悬崖,看起来就像一座山被从顶端劈断。
在悬崖的最顶端有着一座光秃秃的巨大树桩,不知经历了多长的岁月才会如此腐朽不堪。
许笙杵着铁轨,艰难地攀登着——爬着爬着,他就干脆趴到在山坡上,扔掉钢棍往顶部爬去。
人类的活动给这片区域的地貌也带来了改变呀,许笙清晰记得,在哈罗德的故事中,这座悬崖并没有如此之高。
爬到顶部以后,他已经接近虚脱,脚上似乎有人在用砸核桃的锤子一遍遍抡着他的脚踝,每一下都疼得他想要死掉。
啊,那一定是骨头的碎片扎进了肌肉里吧。
他休息了好一会儿,然后坐上了那腐朽的树桩。只能说这个凳子实在不大舒适,他的屁股被硌得生疼。
他能够解析出这个树桩之中有浓厚的炼金矩阵的味道——那就是异世界的入口,是通往尼伯龙根的大门,可就算知道这一点许笙也没有一点点办法。
他的身体已经枯竭了,就连搓一个火球的简单炼金术也没法释放。
现在呢,该做什么?
他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呆呆地发愣。
海雾之中,他仍可以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紫色闪电。他记得这个地方,在某个人偶的记忆中曾经读取出来过——
那个最初的,叫做薇拉的少女,就在这里用海螺呼唤虹龙。少年哈罗德在一旁注视,他们的背后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咳,咳……”
许笙擦干自己咳出来的血,然后呆呆地望着前方。
是啊,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可他能做什么呢?
最后也只能坐在着遥远故事的遗迹之中,看着雷霆、大海与枯木,就如同来到亚瑟王之墓前的旅行者。
他从来都不在薇拉的故事里,他只是个不小心闯入的傻孩子。
傻孩子,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明白呢?
他强撑着站起来,对着空气怒吼。
即便是他那有气无力的怒吼,也立刻被悬崖上的潮声吞没。
他看见那遥远的海雾之中,紫色的闪电顺着天空劈进海中,迟缓了两秒多左右是一波震耳欲聋的雷声。
这个区域的闪电……比其他地方的要猛烈地多……
他猛地站起来,浑然不顾右脚的剧痛,趴到树桩上。
用手……可以吗……
他把手狠狠按在全是碎屑的树桩上,努力整理出一个平整的界面。失去了所有炼金术的力量,他用着食指一笔一划地在树桩上刻着,混合着血迹和木屑的轨迹上冒着丝丝热气。
属于堕天使的血液腐蚀性也已经微弱到近乎可以无视的状态——但对付木头还是绰绰有余了。
紫色的闪电在天空中张扬,照亮了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
他松开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注视着树桩上壮丽的【激流葬】炼金矩阵。
许笙从半山腰捡起钢棍,快速回到山顶树桩旁。他用力把钢棍的一端笔直地插入树桩的中心,然后步伐不稳地后退十多步,吃力地坐回地上。
他抬头仰望天空,而后焦急地等待。
来啊,闪电。
云海涌动着,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之间生出树根般的链接。
从其中一条树根之中又生出了链接,那股破灭的能量打在了钢棍之上,在第一瞬间就连带着钢棍和树干一同烧毁了。
在那之前,【激流葬】借由空间碰撞所产生的能量成功启动了,烧毁了异世界的守门人。
许笙感受到一股巨力把他从地上掀了起来。他在空中转了189度又落回地上,本就已经骨折的右腿再听见了咔嚓一声。
啊已经无所谓了,亲爱的腿,如果还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半截钢棍插在他的腹部,刚好卡在会和脊柱摩擦的位置。
虽然很疼,但最好还是别拔出来吧,不然一定会即可失血休克死的。
许笙一瘸一拐地走到燃烧的圆圈旁——他看见了那蓝色的门。
从外往里开,就像科幻电影里的螺旋形隧道。天蓝色的光点漂浮其中,从里面传来金石相撞之声,风呼号着往里面灌去,看着有吞噬一切的黑洞之感。
用手往隧道里面试探,可手却触电般返回了。
在那隧道之外还有一层坚固的屏障,那屏障上竟然残留了维度碰撞的电流。
“你妈的……”
许笙吼叫着把双手按在屏障上。
那时纯粹的炼金术力量,所以他可以进行微弱地调度——他在一个一个小小的分区里铭刻【激流葬】,使用维度膨胀的力量将它的结构一层层粉碎。
“啊啊啊啊!!”
许笙松开手,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烧到凝结。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风衣,那上面已经有几个漆黑的洞口。
“去你的啊啊啊啊!!!”他把手掌按到界面之上,血液从爆开的血管中飞溅出,“我都走到这里了……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停下来啊!!!”
这个屏障由薇拉创造,那么这小小的世界就是薇拉的心吧。她把自己封锁在这小小的世界中,去逃离或许过于残酷的【真实】。
“醒醒啊!!你有要回去的地方,你还要去找到你的爸爸!我们一起去找方大同吧!!找到以后,一家团圆……喝个酒……然后,然后,回到那间无聊的该死的教室去啊啊啊!!!”
许笙从包里拿出那本已经些许烧焦的小册子往屏障上砸去——
“薇拉·勃兰登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的内心如此鼓动着,炽热的两颗心脏告诉他,挥舞着双手去抓住可笑的明天。
遍体鳞伤的男人失去了力量,朝着屏障倒去。
本来坚硬无比的屏障却接纳了那本残缺的练习册,许笙也感觉自己开始朝着【门】猛地下坠。
哈,搞什么啊,到头来还是这种【心的鼓动是爱】,无聊的关于爱与希望的故事。
但那样也不错嘛……
他看见自己的血珠和蓝色的光点一同漂流着,还有插在自己腹部的钢棍。这个世界的色调也变得杂乱无章。
我要……
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