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陪小孩。
工作。
陪小孩。
花上十分钟逗一逗已经和猪一般肥胖的灰色大猫。
砸枕头发泄压力。
工作。
喝咖啡!
继续工作……
……
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前天早晨,艾娜和方大同先生从悬崖底部开的暗道里坐船前往临近的港口购买物资,留下他们看守宅邸。
“大同,好好看家哦!要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一天只允许喝一杯咖啡,喝多了我就再也不帮你泡了!”
这种妈妈一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不仅没有和我道别,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并且,平时也没有帮我泡过咖啡。”彼得森伤感地擦了下眼眶,“这该死的白眼狼,明明对她最好的是我……”
好的,所以一成不变的生活改变了一点点!删除了带孩子的流程——可不知为何,方大同先生一点都没有从繁重劳动中解放的快乐,反而有种生活缺失了一大块的空虚感。
一定是错觉吧,好好工作就不会有这种多余的感情了。
方大同放下手中的图纸,有些焦躁地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
“在想什么啊,大同。”
彼得森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伸了一个懒腰。
“快点加紧工作了,今天能早点下班的话还可以一起去吃烤肉。”
灰色的小猫听到【烤肉】后,十分敏锐地从午休状态中醒来。
“这件事情不包括你,潇潇。如果你再继续发胖下去,克雷泽先生下次烧烤的就会是你了。”
叫做潇潇的灰猫往墙角缩了一下,接着继续它的午睡。
“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
喂,等等。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对话?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事情似乎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原封不动地发生过,可他挖遍了整片大脑皮层也想不起来一点点线索。
“叫做什么啊,说呗。”彼得森揉着疲惫的双眼。
方大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对牛弹琴’这句古话啊?”
彼得森敷衍地点头:“是的,我还记得那天你在我床上呢喃,轻轻对着我的耳朵说的这句话呢。”
“嗯?真的?”
“千真万确——而且我很确信是在你的梦里,”彼得森用羽毛笔敲了一下方大同的头,“你工作过度了,需要休息啊。”
“哈?”
星象仪丁丁当当地转着,咖啡的味道飘满了这个充满占星术色彩的小屋。
他的眼神有些责备:“我的老师告诉过我,人在疲倦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幻觉。某位著名的神学家在工作之后突然接受到了所谓天启,‘想起了’自己的著作都是受上帝指引所抄写——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你的工作成果被人们妄想出的某个偶像夺走,你应该好好休息。”
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方大同卷好图纸,用一节细绳捆住。他伸了个懒腰,拎起墙角的潇潇往屋外走去。
潇潇挣扎了几下,发出哀怨的呜咽。
方大同心领神会地把它抱到怀里,然后走向一个可以看见大海的良好观景处,坐在松软的草地上凝视大海。
不知道艾娜和克雷泽先生抵达法国的小港口了吗?
艾娜一直吵着要一条新的裙子,假如克雷泽先生可以满足她的欲望,那么这小崽子就会清净一段时间——她大概会穿上她的新装,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害怕弄脏,
就算出门也会强迫方大同给她公主抱。
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开心了也会奴役方大同先生呢?
“喵。”
潇潇不满的叫声打破了方大同的沉思。
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大腿上的灰猫抬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缝。
“潇潇,我是不是太累了……”他无奈地叹气,用手抚摸潇潇的背部,然后望着海湾与峭壁之交的白色浪花,“啊,没关系,想吃烤肉的话,今晚我偷偷多带一点给你。”
潇潇默契地伸出爪子,和方大同的手掌击在一起。
真是悠闲的生活啊。这样普通的生活,对于方大同来说却和梦幻一般。
他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了——有着丰富的情感,有着自己的朋友,甚至……有着那种叫做家人的东西。
百年前,他也曾拥有过这一切,但却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此刻,在这南欧的阳光下,那颗埋葬了不知多久的坚冰缓慢而坚定地融化。
“大同!”
他回过头去,见得哈罗德提着一块钢叉,兴致勃勃地跑过来。
“这什么啊。”
“打猎啊打猎!”哈罗德踩在一块石头上,用钢叉往斜下方插去作狩猎状,“我仔细想了想,今天是我们三个人的狂欢节!野兔已经没法满足需求,是真男人就去猎杀大型动物!嗷呜!”
这孩子究竟为什么要发出狼嚎的声音呢。
走吧走吧,反正也没有事情可以做。
两人简短地通告了彼得森,检查了一下森林的炼金矩阵后,准备工作就一切就绪了。
“喵!”
潇潇狠命用爪子抓住方大同的衣服,不愿意离开他身旁半步。
哈罗德拽了很久,也只好作罢。
“好了好了,带你出去。”方大同把潇潇搂在腰间,“但是不要乱跑,会被肉食动物吃掉的。”
也有可能会被哈罗德的钢叉叉中,撒上孜然应该会很好吃。
一人,一人偶,一猫,再流水中走过木板桥,踏上曲折的山路。
“嗨——”
哈罗德亢奋地对着天空大喊。
“别喊啦,万一有敌人在这附近就很糟糕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个还在安全范围内!”哈罗德嘿嘿一笑,“其实我更害怕啊。知道我为什么要拉上你一起出来吗?因为我很怕死,而我知道你很厉害。有一个很厉害的人跟在身旁,就算是死也会死得安心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以我们会死作为前提啊。”
“这个嘛——嗷!先别管这个了!”哈罗德举着钢叉朝前方跑去,“那里有一只野猪!去死吧晚餐!”
方大同拎着潇潇,跟上哈罗德的步伐,前面则是仓皇逃窜的落单野猪。
“哇!那边有座好高的山!”
顺着哈罗德的手指,方大同也不仅暗自赞叹。
灰色的石头铸成一座无言的纪念碑,身披已经些许褪色的蓝色染料,如同教廷骑士的剑一般指向压抑的苍穹。
野猪跑进了一片树林,方大同和哈罗德紧随其后。
猫头鹰挂在树枝上,睁开黄色的眼睛。
头顶上的树枝挡住了大多数阳光,环境光愈发黯淡。
飞踏而至的鞋底溅起泥水,野猪拼命地往前跑去想逃离人类的魔爪。
树林的阴翳在前方的藤蔓后即是终结,昏暗的天穹下,蓝色的纪念碑直指云霄。
野猪在经过藤蔓时,不留神被绊住了脚,速度立刻减缓下来。
“嘿!”
哈罗德鼓足力气投出钢叉。只听得风声呼啸,野猪痛苦地朝前翻去,重重地摔在了前方的空地上。
“噫!好!我中了!”他欢呼着越过藤蔓,正准备检查野猪的状况,却看见在长势极好的荒草前,腐朽的木牌上用几乎已经看不清的红色染料写了一段歪歪扭扭的法语。
Le Monde Sublime
【崇高的世界】
“这啥?”他从野猪身上拔起长矛,然后再补了一次刀,彻底了结了这可怜的生命。
“这里有炼金术士居住?”
“没有人居住。”哈罗德嗅了几下,“为精密探查生命气息,我的躯体中搭载了君士坦丁堡出产的炼金矩阵,业界大好评!好的——探测结束,这一片根本就没有人的气息。”
“哦,那就去看看吧。”
哈罗德轻而易举地驮起他猎杀的战利品,乖乖跟在方大同背后。
踏过很深的荒草,越靠近那座笔直的蓝色山峰,光线就愈发昏暗下来。
石峰的下面用木材盖着简陋的房子,但是已经年久失修而垮塌了一大半,所以称之为遗迹比较合适。
房子旁边堆满了白骨,上面用红色的标记写着怪异的符号。另一些则被房屋的主人用草绳拴起来做成了颇有原始风味的艺术品。
潇潇缩在方大同的怀里瑟瑟发抖。
“真奇怪……”方大同有些震惊,“真奇怪。房屋的主人看起来已经离开了几年,可这些骨制工艺品却还仍然很新鲜,新鲜得过头了……就像上周刚制作完成一样。”
“啊?!”哈罗德来了劲,“这么神奇吗?”
阳光逐渐倾斜,山峰的阴影投到方大同的身上,他金色的眼睛在黄昏里透着不安的幽光。
明明没有任何危险,可他却狠狠打了个啰嗦。
某种未知的东西让他恐惧到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