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愤怒地睁大眼睛,金色的瞳孔中飘荡着鬼魅般的火焰,可没等他说出话来,一把凭空出现的长枪再度洞穿了他的肺部。
“混蛋!!”艾娜近乎哭了出来,她狠狠地用右手按住左手上的金属扑克牌,一个漆黑的大门在巴列奥略脚下打开,影子从中跃出。巨兽合上了生有尖利牙齿的大嘴,又沉回影子的海面消失不见。
自称为皇帝的男人站在离方才的位置近乎百米之处,刚好是王座的废墟旁。
他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甚是可怜地看向艾娜和克雷泽先生:“女人,你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个男人担心。”
“混蛋!!你杀了他!!我要你去死……”艾娜如同恶鬼般念叨,“罗马永远不会再兴起了……和你的梦想一起进坟墓去吧!!”
克雷泽先生拉住她,冷声道:“冷静,艾娜。”
倒在克雷泽怀中的彼得森又吐了一口血出来,刚才的元素乱流很明显牵动了他的伤势。
“不愧是大炼金术士,克雷泽先生,这样的观察力远非常人可及。”巴列奥略让手中的权杖化为幻光,接着戏谑地拍了拍手,“以及,女人,仔细看看那个人类外表的生物吧,你认为他是濒死的状态吗?”
艾娜呆呆地看着被钉在巨石上的方大同。
那些断裂变形的骨头在肌肉的驱使下,开始顽强地朝着中间合拢可最终徒劳无功。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蚯蚓般的肉条以可怕的速度蠕动。
“他从来都不是人类,他一直都只是人类文明的过客。对人类来说无比宝贵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个短暂的梦。”
刚开始,他流出的血液只不过是平常的液体,可随着他的身体再生愈发激烈,一个个腐蚀性的凹槽逐渐形成,腾起剧毒的白雾。
“所谓的时之炼金术师,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而已。这个男人诞生于久远的过去,也将走向无限的未来。”巴列奥略沉声道,“吾从不相信基督徒,因此吾拒绝所谓堕落天使的说法。假若这世界上有神明的话,那个男人!!他就一定是最接近神明的模样。”
带着血肉的翼状骨头从方大同背后生出,努力将他脱离长枪的穿刺——可几根长枪继续洞穿了他的头部,让堕天使的脑部技能亦彻底停止。
“我明白了,所以他的价值是让你成为神明。让我猜猜我的价值吧,”克雷泽先生叹气道,“我的价值是为你寻找通向根源的路。”
“谢谢你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人贵有自知之明。”
火焰背风吹得几近散去,然后立刻又更加旺盛地生长起来。
“而那边挂在树上的哈罗德先生,我相信你也看出了他是精致的人偶。对于君王来说,没有比这种人偶更加完美的量产军队了,因此哈罗德对你的价值,也就是作为【罗马军队】的原体而已。”
挂在树上的哈罗德呜咽几声,努力地想要重启因为震荡而受损的技能。
“至于这边的彼得森,他身上掌握着被称为【万花筒】的炼金术,这种古老的炼金术往往是通过无数代的积累传承下来,上面刻印有过去的大师们所掌握的深邃秘密。”
风声戛然而止。
巴列奥略笑了:“你说得很对,这的确是每个人对吾的价值。
“至于我的女儿艾娜,她最大的价值就是让我为你工作,对吧,皇帝陛下?”
漫长的沉默后,巴列奥略没有作声。
“这真不体面,你差点就把威胁这个词写在脸上了,巴列奥略先生。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对她作卑劣的事情,你会好好对待她,给她一切她想要的荣华富贵,这样我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这对于政治家来说是一种美德,可我的女儿绝对不可以被用作这样的交易。”
克雷泽先生拍了拍怀中的彼得森:“喂,听见了嘛?你愿不愿意做这种交易?”
彼得森呻吟着,想要说出话。
“嗯,那就太糟糕了。”克雷泽先生摸了摸他的头,“该怎么做呢?”
彼得森猛地睁开眼睛,从他怀中暴起,刚才还很虚弱的生命特征顿时间被拉升到了人体极限,腕上借由炼金术闪耀光刃,无数细砂大小的光粒卷向巴列奥略。
从他负伤开始,就一直在调用学习不久的【治疗】来恢复身体机能。方才吐出的一口血其实早已包在嘴中,为的是蒙骗巴列奥略使他误判自己的身体状况。
光粒在半空中裂解成为丝线,和蛛丝那般飘荡着然后燃烧起来。
“喂,这混蛋完全不可能死掉的啊!!”彼得森怒骂道,“我能干多久是多久!”
加速术式和幽灵术式同时施加在身上,他割开燃烧的焰火,却发觉巴列奥略早已不在原地。
太显而易见的,这家伙可以停止时间——或者说,将某一个微小的时间放慢数万倍,但无论是那种都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情是,彼得森在直觉的指引下往旁边偏去,长枪擦过他的右臂向斜前方飞去。
“还要多久啊啊啊啊!!”
敌人能够暂停时间,
喂喂,这不应该是时之炼金术士擅长的领域吗?为什么这种大杀器出现在了敌人身上?
彼得森不顾身体的负担已经到达了极限,再度往身上添加了十五重加速指令,此刻他终于可以略微捕捉到巴列奥略的影子,可眼睛还没能瞥见真理,血管就已经爆开遮住了他的视线。
三十五支长枪从四面八方朝他钉来,可他的炼金术却再也没法支撑他进行一次短途跳跃。
无数的光影朝着他疾驰而来,然后世界塌陷成了一个亮点;天旋地转后,他一头栽倒在松软的沙地上。
“很好很好,终于赶上了。”克雷泽先生长吁一口气,“配合愉快,感谢你争取的时间。”
彼得森冲出去想要杀死巴列奥略是假,拖延时间才是真。两人默契地配合,成功蒙骗住皇帝的眼睛:巴列奥略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克雷泽先生打一刚开始就秘密地准备着大型传送矩阵,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完成了传送阵的布置,逃离了皇帝的魔爪。
克雷泽先生设定的目标地点本应为更遥远的法国海港,可传送阵被一股力量紧闭在了小岛之内。巴列奥略的世界扭曲了坐标的定义,在这海岛中创造了近乎无限的悖论空间。
方大同仍是浑身插着长枪,倒在不远的沙坑中。海湾里的海水一遍遍冲刷他的身体,海里不时有几条死鱼浮上水面。
“啊……”哈罗德传送过来的姿势依然是挂在树上,“有谁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要怎么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呢?我们的好朋友,方大同先生,身上插满了长枪,正倒在海水边半死不活地重生,肉条抽搐着拔光了身上的异物,然后高速聚合到一起。
从那具肉体上,只能依稀辨别出“人类的形状”,谁也不知道在那东方人的皮囊下到底住着怎样的一个怪物。
他还是同伴吗?
“大同!!”艾娜哭着往他的方向跑去。
傻孩子,那里可是死之国的大门。
克雷泽先生猛地起身想要去拉住他,可却因体力不支而再度倒下了。小队的成员近乎已经全员丧失了战斗力。没人能够拉住她,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娜跑向曾经是方大同的怪物。
她跪到他身边,沙地上星星点点地缀着她的眼泪。
随着胸腔闭合,方大同终于挤出了正常人的声音:“咳!”
他竭尽所剩无几的体力,颤巍巍地伸出手。
然后,和艾娜的小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该死的,真安静。
“疼疼疼疼——轻一点啊艾娜,我的手指要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