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会议之二。”
艾娜用火苗点燃一根树枝,用以提供最低限度的光照。四周寂静无声,沉于罗马的黑夜——这黑夜阻断了他们的视线,却也从皇帝的压迫下保护了他们。
哈罗德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只双头鹰。
“请各位踊跃发言。”
彼得森小声插话:“敌人就是你的皇帝,我觉得还是不要用这种罗马气息浓重的图标了……”
“你懂什么,”哈罗德哼了一声,“他只是压根没被元老院承认的伪王罢了。被放逐的囚犯,有什么资格自称罗马?”
说实话吧,这个被放逐的囚犯大概比君士坦丁堡里的畜生们要好不少……
“好吧,那我开个头。”彼得森清了清嗓子,“要对付的BOSS是能够停止时间并且召唤出无数标枪的约翰·巴列奥略,我们正从他的手底下死里逃生,是这样吧?”
默契地点头。
“很好,遇到这种局面,那还打个屁。”彼得森扔下手里把玩的石头,“干脆投敌好了。”
哈罗德差点破口大骂:“混账,把我的感动还给我啊!刚才就是听了你那堆屁话我才放弃了荣华富贵来陪你们一起挨揍,结果现在你要投降?!”
“什么!我竟然说过那么帅气的台词吗?”彼得森震惊地问道,“一定都是你自己的想象。”
这家伙,为什么能睁眼说出如此明显的瞎话呢。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负隅顽抗的话,不如问一问方大同先生好了。你不是时之炼金术士吗,为什么连半路出家的罗马人都比不过?”
“这个嘛,”方大同沉吟片刻,“单论极限的加速我也可以做到,可是像约翰·巴列奥略那样稳定且持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喂喂,不是吧,那位疯王不是当着我们的面狠狠夸了你一阵子吗,说什么远古时代的信使,最接近神明的造物,可你居然办不到这么简单的事?”
“别把这种事情说得和切菜一样啊……我只是活得比较长,仅此而已。”
“那就是承认自己【不朽者】的身份了?”彼得森点头,“可是这个不朽者也太逊了吧……从炼金术士的角度来讲,活的时间越久,窥探到的真理也就越多,但这个定律在你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得到体现……”
这群人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一点点,正常的操作难道不应该是大声质疑,大吵一架然后重归于好、眼下几乎省略了一二步,莫非是人在危机关头不会在意细枝末节的原因?
哈罗德点头表示赞同。
“欸!你这么说好过分!”艾娜有些生气地护在方大同前面,“虽然我也觉得他并不是很厉害就对了……”
那大概是因为,方大同先生多数时候,都像一株植物那样安静地呆在自己的岩石上。他偶尔会兴致大发出来走动片刻,可很快就会失去动力回到浑浑噩噩的休眠。
“这么讲吧,生物的记忆都是十分有限的,”冷静的东方人眼睛勾向树林空隙中的夜空,“这世界上最苍白的东西就是时间,时间可以抹掉一切,你的朋友,你的存在,还有你的记忆。我已经记不清楚一千年前的事情,所有的人还有事,对此刻的我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而已。有时我都会怀疑,此刻的我到底与古罗马时代的时之炼金术士是不是同一个人——可谁又知道呢?”
繁华的世界、幸福的生活都与他无缘,他自始至终都是为战火纷飞之地而存在。
“我们还是讲讲巴列奥略吧,”他岔开话题,“至少在我有记忆的炼金术里,巴列奥略的能力过于不符合常理。这种作用于本源属性上的篡改,以人力是完全不可能进行的。”
旁听已久的克雷泽先生终于开口:“你的意思是?”
“约翰·巴列奥略可能链接上了贤者之石泄露出的力量——当然,这只是推测而已,否则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从哪里偷窃了如此大的力量来轻易改写现实。”
“好的,有道理——尽管我们做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有道理的推测,可我们要如何打败巴列奥略?”
会议再度陷入僵局,只剩浓厚如潮水的黑夜。
“嘿,我有一个疯狂的点子,假如可以尝试一下的话……”
彼得森用树枝在地上笔画了一下,艾娜将燃烧的柴火挪进,照亮他潦草的涂鸦。
“在古代的波斯,有一位大炼金术士对炼金术的指令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而他发现,有时只需要改动很小的部分,就可以使得炼金矩阵的极性、乃至于属性完全反转……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克雷泽先生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他站起身来:“我想,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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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工作开始紧张进行了。彼得森和克雷泽先生绘制炼金矩阵,哈罗德负责勘探地形,方大同则坐在一个高点放哨。
他突然觉得这座森林颇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啊,因为这里就是罗马的幻象,那七丘之城可是他曾驻足过的土地,他怎能不觉得熟悉。
如今千年过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曾在罗马结识了无数的地下炼金术士,可如今他们的形象就和幽灵般一点点飘荡远去。
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温热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锵锵!猜猜我是谁?”
“虽然很简单就可以猜出来,但我挺想知道,如果猜错了会怎么样?会把我的眼睛给戳爆吗?”
“切,不能配合一下吗?”艾娜松开了手,坐到方大同身边,“不过嘛,如果大同你的眼睛可以再长出来的话……可以让我戳爆一次吗?”
好可怕。
女人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我拒绝。”
“原来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只有这么一点嘛。明白了、明白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和瀑布上的水一样倾泻而下再也没法返回了吗?”
“别用这种‘找老朋友借钱’的语气说话啊。”
两人坐在山坡上说着没头没尾的闲话。
“大同害怕吗。”
“害怕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我们没能打败巴列奥略。那样我们都会死吧?”艾娜顿了顿,“当然了,巴列奥略说你是不朽的,所以你一定可以活下来。大同害怕失去我们吗?”
“这种事情多经历几次就不可能害怕了。”方大同的眼神有些阴沉,“但我会一定会很难过吧。”
“你还经历过这种事情吗?”
“老古董当然会留下很多伤痕了。”
“比如?”
“……”
方大同掐断手里的青草。
这是故作潇洒吧,每次讲这种事情都会潜意识地想要和过去诀别,但总是没法走出去。
“这得从一百年前说起了,”方大同叹了口气,“当时东土由蒙古人统治,我被蒙古炼金术士的傀儡骑兵追杀,落难至一座小村庄里。”
“嗯。”
“很不巧因为在逃亡路途中脑袋被飞矢捅穿,再生过程中出了些差错,所以当我在小山村里醒来的时候,我忘记了我是谁。”
“哈,听起来真俗套。”
“是啊,真是俗套,听起来就像是为了故事发展的神明之手。”方大同笑了起来,“嗯,对,可现实就是这么荒诞因为现实不追求逻辑。我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在山里打猎的猎户的儿子,和村民一起快乐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后来啊,在离我们不远的城市里爆发了反抗大汗的叛乱,蒙古人派来镇压的军队杀红了眼,顺带就屠掉了我居住的村庄。”
“在死去然后重生后,我终于想了起来我是谁。我暴怒地毁灭了那支军队,然后在山谷里放了一把火,把这座已经死去的回忆之地连带军人们的尸体烧到一干二净。我望着那片大火,突然一片茫然——我意识到无论经历了什么,最终都会是这样的结局。”
“呵呵,听起来真讽刺。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朋友送给我这个叫做‘大同’的名字——虽然我已经忘记了那位朋友时谁。这个名字寓意【天下大同】,可我除了杀人什么也做不到。既无法拯救,也无法改变,最后还得眼睁睁看着我的朋友们死去——我不是什么神明,我只是一个见证一切衰朽的旁观者而已。”
所以他也深知,在这比利牛斯山上的生活也不是永恒的。终究有一天,他也会再度踏上没有尽头的旅程,走向属于他的战场。
艾娜躺在草地上,思考了一会儿:“……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呢?难道你不配得到幸福吗?”
“这种问题一般都不会有答案的,艾娜。罗马的哲学家说,这就是命运。”
“那么,”艾娜歪着头问道,“和我在一起幸福嘛?”
嗯?
“……可能有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那就好好珍惜我们的幸福吧。”
少女握住他的手。
“我来教你数星星吧,我最喜欢看这片星空了,”她把方大同也拉到躺在草地上,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看见了吗?在南方的天空,那里就是【处女座】,象征着少女的星座。”
真是笨拙啊,听说欧罗巴的青年们最喜欢用这种方式去哄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姑娘了。
可不知为什么,尽管他早就把星座图背到滚瓜烂熟,方大同很乐意听艾娜在这里找寻天空中的星星。或许那片星空之中,就是方大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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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ddl实在有点多,更新频率可能会略有下降(暑假再爆肝?)。
另外,十分感谢诸位的Debug。一般来说我在回忆不起自己写了什么的情况下才会翻看前面的内容,所以文中bug的修改周期也许会稍长(逃)。
PLUS:没有弄明白菠萝包的缓存机制,有一些缓存可能在修改之后并不会自动刷新(程序员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