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埋在一片烈火中,焦黑的灰被风吹起。
那本应是无数的花瓣,可此刻乘风而起的只有死亡。
执行者背对着燃烧的森林,深吸一口气。他的面前是一半倒塌的小阁楼,阁楼中古老的藏书付之一炬,和天象仪一同毁灭在了废墟里面。
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座阁楼下面。
手中的爆破炼金术阵已经用光了,但只得到一堆破碎的钢铁废墟,照着这个速度,火焰会比他更快烧到地下室。
——这算什么呢?
杀死了鸡,蛋也没能抢到。
执行者冷静地坐到草坪上,感受着身后的阵阵热浪。
“你好,”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东方人,东方人手举着一颗暗淡的水晶。
那是永动机运行所必须的一部分,贤者之石的碎片。
“我是来谈判的。”东方人强调道,“我相信以你的眼力,应该可以看出这颗水晶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执行者从草地上站起,抽起从克雷泽宅邸中捡来的长剑。
“给我。”执行者冰冷地说道。
“别激动,别激动,我都说了我是来谈判的。我明白【法老王的金币】很强很厉害,还能像投掷硬币那样,以每次二分之一的概率一样来做有观赏性的娱乐,真了不起!”东方人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升降梯已经从下面锁死了,通道里面插满了钢筋。我随时可以毁掉这颗石头,你明白吧?”
“请别让我重复第三次——给我!”执行者已经不耐烦了。他寻求了一生的东西就在眼前,那炽热的诱惑已让他的耐心都完全融化。
“如果我把石头给你的话,你会放过我们吗?”东方人用手指弹了一下石头,“怎样,教会的执行者,你愿意放过我们吗?我们各取所需,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
说出教会二字可能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这个所谓的执行者极大概率早就脱离了教会。从他神叨叨的言语来看,他可能是异端。
“放过你们?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执行者将长剑举起,“迎来了新的上帝后,你们就是圣徒;而为了避免你们乱说话,我当然必须要你们死——或者监禁一辈子。”
——果然是异端。
“克雷泽是个危险的怪物,必须得消灭他的家族消灭与他有血亲关系的所有人。他是这个世界的癌症,这个世界最危险的疯子,灭族是对他最仁慈的惩罚。”
——而且这人还和克雷泽家族有历史恩怨。
“怎么看,你也更比克雷泽先生更像怪物吧。”
“你倒可以活下来,只要你愿意逃跑。但你不会这么做吧?”
“我拒绝逃跑。有人想杀光我的家人,那我就得先用刀把他搅成碎片。”
“那么很遗憾,你也被列入了克雷泽的血亲中。”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东方人有些气馁,“搞了半天无论怎样,我们都会死吗?还有,迎来新的上帝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
执行者愣了一下,他耐着性子,清了清嗓子。
“这得从一个很长的故事说起,那时我尚未成年,对于‘上帝’仍然很忠诚——”
执行者的脚下升腾起巨大的火焰,爆炸将碎片和焦木掀飞起来。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最讨厌一边打一边讲故事的傻*逼了!”方大同扔出手中的金属小刀,朝着远离火焰的方法逃去,“你这人很烦啊!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屁话!”
还没等上一朵火焰熄灭,地上又燃起了炽热的大道。
“圣徒的位置,由普通人来担任总是痛苦的……”执行者的讲话在噼里啪啦的爆燃声中若隐若现,“最早是犹太人的上帝,然后是白人的上帝……最后,将成为黑人的上帝……”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啊,某个狂信徒?方大同知道,无论是北非的哥们儿,还是欧罗巴的农奴和老爷们都看不上黑人——即便是教会的神棍里,也存在某些隐形的歧视链,这位执行者大概就是被信仰与现实的鸿沟给硬生生折磨到魔怔了。
狂风吹过,黑色的声音在飘飞的火焰中骤然显现,如一台麻木的机器般一步步走近。
“但这到底关我屁事啊!觉得生活不如意就去死啊,来烦我们干什么?”方大同没有逃避也没有躲闪,站在焦木堆上,对着执行者的方向,一把又一把地扔出彼岸花的小刀。火焰依次升起,每一次都将那个黑色的家伙给淹没,“我管你谁的上帝,犹太人的上帝,白人的上帝,黑人的上帝,反正都不是我的上帝!”
强光渐渐熄灭,执行者踩在焦黑的大地上,冷冷地看着方大同。
“东方人啊,你永远不会明白。”他走到离方大同只有五米远的地方,“上帝,是真实存在:他是装饰着宝石的权杖,永远只属于这个世界的胜利者。谁拥有权力,谁就拥有上帝;谁拥有上帝,谁就拥有权力——我的上帝,如此告诉我。”
“扯淡。”
“不,那是真的,那全部都是真的。”执行者突然兴奋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虽然他现在还没有降临,但很快他就会到我的身边了——他一路上都在告诉着我正确的事情,告诉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的敌人逃到了哪里,告诉我要怎么把事情引导到他存在的样子!”
这不是上帝,这是邪神或者撒旦吧。
“我倒是听说,在古老的幼发拉底河旁,曾有人也和你一样发过疯,说要迎来什么厉害的神明。”方大同僵硬地笑了笑,“他们到处给别人宣扬真理,建造祭坛,一时间搞得风风火火。”
“后来呢?”
方大同从大衣里抽出锁链。那长龙一瞬间绷直发出铿锵的金属之响:“国王知道之后很生气,把他们吊死在了塔顶,然后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祭坛,这些傻*逼再也没有造访过两河流域的王国。”
“你也要吊死我吗?”
“你猜?”方大同扔出铁链。
他很清楚,铁链的末端高速贯穿了执行者,但这样的场景没有发生在这个时间线——铁链的末端以不可能的拐角绕了一个弯再回到本来的路线,集中了执行者背后的枯树。
执行者扔出手里的飞镖,然后扬起长剑,急速朝方大同砍来。
飞镖深深嵌进了方大同的面部,长剑毫无障碍地扫过将他斩为两截。
执行者弯下腰去,准备在这个男人的尸体中找到目标物。
一块金属碎片朝他的心脏飞来,然后被抹除在了咫尺之处。
他捂着胸口朝后跃去。锁链燃起符文,仿佛拥有了生命般连接上更多树木,形成了一个将黑人包围在其中的圆圈。
“真累啊……” 方大同将下半身和上半身拼在一起,站起来揉了揉腰部,“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我可是又被腰斩了一次。”
“你是……堕天使……”执行者喘息道,“为什么……这么弱小……啊,我明白了……我的神明告诉了我……”
执行者忽而恍然大悟。他露出一个有些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皮肤的衬托下和玉石一样白。
“噢……我的上帝告诉我,那是因为你【不想使用堕天使的力量】……呵呵呵呵,确实,你好不容易一点点从怪物变成了人,又怎么想变回那个冷血怪物呢?”
“就当你说的,全是对的吧。”
“英雄被爱和家人束缚后就会变得平凡,一个像人类的堕天使也不再能够被称为堕天使。”执行者将长剑指向方大同。
方大同牵起铁链的首段:“很好,因为我本来就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而已。干死你以后,我就回去做个没用的普通人。”
围成环的铁链颤抖着,无形的力量牵引碎片和石子射向执行者。它们徒劳无功地消失在了执行者的身体周围,没有对那个男人造成一点实质性影响,可那男人却离铁链越来越近。
“喂,这个如何?”
方大同从大衣里抽出一把把小刀,朝执行者扔去。
“那这些呢?!”
小刀扔完了,他有些气急败坏,扔出的东西也变成了怀表、眼镜盒之类的玩意儿。
执行者闭上眼睛,操控【法老王的金币】,将一切的嘈杂都阻挡在他的体表以外。他的神明告诉他,这一切嘈杂都是虚伪,上帝会指引你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斩断铁链,扔出手里的长剑。
长剑洞穿方大同的大脑,如同猎杀长生种,执行者将失去了神性的堕天使钉在了岩石上。
但方大同倔强地站了起来,从自己的脑子里抽出长剑。
但执行者远比脑子被毁坏的长生种更加迅速——
他随手抽出一把短刀,转眼间就已经将方大同的胸部做了解剖。
两人沉默地打斗,没有爆炸也没有声响,只有单调的金属相击,即便没有【法老王的金币】,刚刚才被洞穿脑子的方大同也被执行者逼到了山穷水尽。
长剑被震起,然后落下,刺穿了方大同的心脏。
“喂,亲爱的,亲爱的。”方大同擦干头部伤口处流出的脑髓,“可以轻一点吗?”
执行者没有理会,一刀又一刀地刮着方大同,直到那具身体完全不成人样。
“从估计来看,你需要五分钟才能恢复行动能力,我相信过去的你只需要不到五秒就能恢复完成吧?”他在方大同的衣物中搜寻着那颗水晶,“自我否定的幻想种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根基,正因为你否定了自己超人的一面,才会堕落成如此平庸的凡人。”
黑人咧嘴一笑:“也很好,就请你作为凡人死去,而我来成为指引世界的超人。”
方大同的头部最先重组完成。老实说这意义不大,因为那张脸此时唯一的作用就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执行者。
执行者一边找着水晶,一边用小刀在肉酱中随意切割。
两分钟后,他恶狠狠地瞪向了方大同。
“终于……想和我说话了吗?”方大同挤出一个微笑。
“【石头】在哪里?”
“嗯,我想一想……这可能要很久才能回忆出来,你不介意给我倒杯咖啡吧……嗯啊啊啊啊!!”方大同被刀子搅拌得惨叫出生,“我招了啊我招了啊!”
执行者提起他的脑袋,将刀子笔在他的眼睛旁:“说,你把【石头】藏在哪里了?”
“嗯……是这样,你还记得我用锁链朝你发射了很多金属弹片吧?”
“……”
“那你记得,我朝你扔出了很多小刀吧?”
“……”
“你也记得我还朝你扔了很多随身携带的物品吧?”
“……”
“那么,我当然也在这一连串过程中,顺手朝你抛出了那颗【石头】。”方大同沉重地呼吸着,“先生,答案很简单,它和所有能取你性命的致命攻击一样——”
“全部都在【法老王金币】的牌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