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趴在沙地上,听着呼啸的风声。
她尝试着睡觉,用睡觉来逃避这无穷无尽的孤独感还有未知的前路。
可惜她做不到,在很多天没有合眼之后,睡眠这个词仿佛已经从她的大脑中被删去了。她开始困惑自己从前是怎么睡着的——眼睛一闭就能够逃离现实,那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千羽开始尝试着回忆些美好的东西。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只要点燃一束微弱的亮光就能在寒冬中望见美好的东西,诸如温暖的床,热闹的家,还有富含卡路里的珍珠奶茶。
然后,她抬起头来,只看到昏黄的天空。该死的,至少给她一杯珍珠奶茶是不?
黄沙让她的眼睛有些发涩。
她靠在沙坡的斜面上,试图计算出自己已经在链接世界中待了多久,但这一努力终究是徒劳了。
正当她准备继续进行徒劳的睡眠尝试时,包里的记录仪震动起来。
千羽把记录仪抓出来,没好气地启动录像播放。
“千羽,如果你能看见这一条信息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那只猫理着自己的眼睫毛,“嘿,你现在还好吗?”
“这个记录仪里还安装了震动马达?那可真是人性化……”千羽撇嘴,“能装震动马达的话为什么不能装一些珍珠奶茶?”
“链接世界中时间的流逝非常缓慢。或许你那边已经过去了几十天,但在外边的世界也不过是打一个哈欠罢了。”潇潇比了一个love & peace:“相信你会感到寂寞吧?但是没有关系,毕竟你可以看到方大同的记忆,当成电影观赏一下可能也不错,对吧?”
老实说,方大同的那些记忆没有一点能缓解人忧郁心情的要素。
“糟糕透顶了。”
千羽已游历了这个男人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尽管她因为兄长的缘故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男人的生命就是一出加长型的悲剧。
难道方大同的生命中没有阳光灿烂的日子吗?有,但这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都只是阴雨连绵中短暂的间歇而已,而当它们结束之时往往是生离死别。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只能说这些故事挺让人唏嘘。一个想要去做成什么伟大事情的独行者,最后在时间的折磨下,变成了一个颓丧而自私的懦夫。就像那海边壮丽的礁石,也逃不过无穷无尽海水的侵蚀,最后失去了本来的形状。
“那么,请按照记录仪上的指示继续前进吧,亲爱的小天使。”潇潇说道,“祝你好运,希望你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千羽关闭录像之后,确认了一下那些纠缠的光线所指示的道路,然后就将记录仪收进包里。
她走下沙丘,在背后留下一串足迹。
远处的巨兽吐出耀眼的火焰,然后在更大的冲击中化为尘埃。
砂砾向着千羽卷来,然后被拦在了洁白的羽翼前面。
“咳咳!”她疲惫地咳了两声,然后收起了那如钢铁般坚硬的翅膀。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中调用天使的力量会有很大的损耗,仅仅是短时间的使用也会使身体虚弱。
“该死的,你的记忆就不能多一点点美好的部分吗?”千羽在内心咒骂。
从沙丘间的谷地走过之后,她又看见了那栋悬崖边该死的二层小楼。
沙所堆成的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晃,上面违反物理定理地挂着沙所组成的树叶。
又一次地,她看见了那个和艾娜有着相似面貌的女孩,还有更加年轻一些的方大同。
哈,那女孩还在叫着方大同什么什么“大同哥”。被谁带着一起长大,喊他哥哥什么的,最后又想着超越这一层关系,怎么会有这种傻子啊。
“哈,哈……”千羽干笑两声,坐到旁边的沙墩上,看着那两人在那里谈情说爱。
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她竟然会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说来也很正常,方大同作为许笙的父体,本来就与其有几分神似,加之年轻了十多岁之后,更是充满既视感;而那个叫做艾娜的女孩,从外貌、个性再到名字都与千羽所熟悉的那个艾娜没有太大区别,这一切很难不让人浮想翩翩。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的,”她嘟哝着继续向前走,“倒不如说我只是在旁观和我完全没关系的事情罢了。”
但是仔细想想,曾经那个叫做艾娜的女孩在方大同心中一定也很重要吧,不然也不会在他的记忆里变着花样出现这么多次,然后还要以她为范本造出一个炼金兵器。
这个问题刚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就联想到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如果,她是说,如果的话,如果作为【许笙】的个体真的已经死了,而他的一切都融入了那个叫【方大同】的男人之中,她应该怎么办?
她应该不会魔怔到把方大同当成许笙的替代品,可她大概也没法那么恨方大同——从情感上来讲,她应该给自己认识的许笙报仇,可一些奇怪的思绪又让她从内心深处抵触这么做。
为什么呢?谁知道啊。
人们可以审视自己身外的万物,但最终也没法认清自己内心所思,想来也是讽刺。
千羽站起来向前走去。
她看见高耸的城堡上,那个男人握着一个女人的手。
虽然她不太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但是很明显那并不是艾娜。
“这家伙拈花惹草可不少啊,女人缘不错?”
反正不用看也知道,最后肯定没什么好结果就是了。
那些城堡塔楼的竖影,白马和长枪,在那黄昏之下,都倒在了破败的旗帜下,只剩下男人独身一人慢慢离去。在故事落幕的时候,无论爱还是恨,都只剩下死亡与毁灭。
那个男人在废墟中筑起一支十字架以凭吊,然后再麻木地离开。
“喂,你真可悲。”千羽叹气道。
本应该是砂砾所堆成的男人这时却顿住了。他停下来,向千羽看去。
“嗯,或许是这样的吧。”他说道,“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这么走下去,总有人就可以获得救赎。”
“我以为你们都没有互动功能。”千羽的手中燃起闪耀的金色,光柱将沙堆的腿部崩解,男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别紧张,可怕的女人。我只是记忆而已,并不能对你做什么。”男人的脸渐渐崩坏,与沙海融为一片,“换言之,这里的一切,除了在风中偶然飞过的沙粒,大部分对你都是无害的。”
“你们可以和我互动,却不可以对我造成伤害?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因为我们的互动,本质而言只是你内心的一个影子罢了,就像精神分裂的小孩在半夜对着玩偶自言自语,这就是所谓链接世界的本质,是心与心的迷宫,”男人的脸渐渐失去形状,“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过去的影子。你无法干涉影子,影子也无法干涉你;就连方大同也无法从外界干涉你,当然你也无法从这里干涉方大同。从结果而言是公平的……”
废墟,十字架,燃烧的城堡,在男人的笑声中轰然崩塌。
千羽看了一眼沙海,嫌弃地转过头去,朝她的目的地进发。
“你说这些谁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