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的引擎在一阵沉重的嗡鸣声中启动,留下闷热的汽油味后扬长而去。
“将军了!”
老头把象棋拍到对手的棋子上,然后两根手指夹出那枚倒霉的棋子,轻放到摞成一叠的棋堆之上。
老人们纷纷叫好,摇着芭蕉在那里细细品鉴这一步的精妙之处,顺带讨论一下国际形势还有子女的生育率问题。
“打扰一下,借过。”
潇潇从怀里掏出墨镜戴上,顺便体贴地为爱莉也准备了一副。她拉着爱莉的手,就像黑社会头子戴着她初出茅庐的侄女,在一堆老大爷的注目中大摇大摆地走进拐角的巷子。
再绕过一个拐角。潇潇拉开红色的壁挂式消火栓,拨动其中的机关。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消火栓退去,现出一道幽深的小门。
“潇潇,这是什么?”爱莉问道。
潇潇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炼金学会的一个分据点……还有,对长辈要用敬称喵!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明白了吗?好歹也叫一下我姑姑啊……”
“虽然但是,电视剧里小孩、女主人和男主人,对于家里养的猫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难道我是家里养的猫咪吗?”潇潇几近发狂。
可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逻辑并没有太大问题,甚至正确到可怕。
她只好认栽:“嗯,好吧……”
“潇潇和炼金学会有接触吗?按理说,只有爸爸才持有炼金学会大门的权限吧。”
“我从许笙身上盗取了一些生物信息,然后挑选了一个戒严级别没那么高的分会点,简简单单骗过了上世纪的老古董,”潇潇将腿抬起来,试图往那个悬在墙上的小门里塞,“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就马上忘掉我带你来过这里喵。”
爱莉乖巧地点头:“当然会忘记的,我从来都是很听话的好孩子——可是姑姑你似乎卡住了?”
“小孩子别乱说话,姑姑我到底哪里卡住了喵?”
“……”
“好吧,”潇潇颓丧地垂下头去,“可能前段时间海吃海喝变胖了一点,容许我先换一个形态。”
在一小段时间的折腾之后,爱莉抱着一摞衣服还有一只灰色的小猫,面无表情地从小门背后的滑梯滑下。
“我说啊,到底为什么会是滑梯?”爱莉感受耳边吹过的风,“用电梯什么不更好?”
“你好?请问你在说啥?”猫形态的潇潇倒是很乐在其中,扑腾着前爪,“滑梯难道不是一种高雅的出行方式吗?嗷呜呜呜!”
哈哈,到底为什么自称长辈的人会沉浸在这种无聊的事情里?还有,一只猫发出狼嚎是不是搞错了啥?
这样的成长环境对于小孩的未来有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爱莉决定还是趁早做预案带着妈妈一起离开这个罪恶的地方……
一滑到底后,眼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巨大的空洞,只是一个拥挤的小仓库。仓库里尘封着很久以前的武器装备,旁边是一扇一眼便宜货的防盗门。
“哇。”爱莉将手中的衣服放到地上,由衷地叹道。
她坏中的猫跳进地板上的衣服堆里,慢慢膨胀起来,片刻那位猫少女就回到了她的面前。
“‘哇‘’什么?”
“我以为你是来找援军。”
“比如?”
“炼金学会的大姐姐。”
“她人在郊外,所以属于被冻结时间的对象之一喵。”
“爸爸的老相好之一,手机上那位和我撞发色的姐姐。”
“很遗憾,那家伙的本体在炼金学会的超级计算机里喵,因为那边断线了,所以这边的终端全部罢工……”
“那条孵出来不久的蜥蜴。”
潇潇玩味地凑上来:“首先,它现在不一定能打得过一只吉娃娃;其次,你就没发现你俩角色重叠了喵?”
“重叠的这一部分完全是无关紧要的;倒不如说是彻彻底底的负资产,和不可回收废物扯上关系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潇潇整理了一下被揉得乱糟糟的衣服:“嗯哈,那就开始准备一下吧,毕竟指不定过会儿会出现一些血腥暴力的镜头呢。”
“也是。”爱莉没有任何波澜地回答道。她走到武器堆前,揭开上面的防水布,随手拿出几件奇形怪状的零件就开始组装。
“你学过?这么轻车熟路喵?”
“没有,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些事,”爱莉沉默片刻,“我是炼金兵器,杀人是我的天职。”
潇潇将被爱莉组装好的枪状炼金兵器夺走:“从小孩子嘴里听出这么可怕的话那还真是令人不快。”
“——如果我是小孩子的话。”
“实际上把这些麻烦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毕竟我稍微多一点点经验喵。”潇潇挑了几样武器塞入背包中,“事实上你完全不用跟着我去找方大同。”
“我不是去找方大同,我只是去找我母亲。”爱莉跟着潇潇走向防盗门,“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结伴而行是很合理的。”
潇潇打开防盗门,面前是一个升降平台,平台上停着一辆古老的经典款式桑塔纳。
她很绅士地给爱莉拉开车门,然后再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点火后戴上驾驶用的墨镜。
爱莉依然面无表情:“车里烟尘味挺大的。”
“是吗?毕竟这据点平时也没什么人在用,所以常备的汽车也不会得到宝贵的预算,所以只好将就用下这个经典的旧款喵。”潇潇摇下车窗透气,“顺带一提空调好像坏了,所以请委屈一下。”
“挡风玻璃上好像也有点灰尘,喷水用雨刮擦一下吧。”
潇潇按下控制按钮,承载着桑塔纳的升降平台慢慢上升:“不好意思,喷水器也坏了喵。”
爱莉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能用的功能吗?”
平台停下,车库门打开,外面是一条年久失修的泥泞小路,杂草疯长到路中间。
潇潇吹了个口哨,将收纳盒里的CD拿出,放进车载播放机里。
“至少车载CD机运行得非常良好,” 潇潇踩下油门,车子在乡间小路上颠簸,驶入破败的城乡结合部,“欣赏一下上世纪金曲吧。”
歌曲挺好听也挺优美,尽管音响老有奇怪的沙沙声。
“啊,你怎么哭了?”潇潇很诧异地望向爱莉,这个蓝发的冰山少女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有那么感人吗喵?”
“我没事……这歌很好听。叫什么来着?”
“《烛光里的妈妈》,上古金曲,歌颂母爱的。让你触景伤情了真抱歉喵。”
“嗯,那先下一首吧。”少女擦了擦眼角,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看看,下一首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再下一首《鲁冰花》,下下首《母亲》……喂喂?你怎么又哭了喵?给我绷住了绷住啊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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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大叔?”艾娜懒洋洋地问道。
方大同收起手中的画笔,看向远处:“有一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艾娜你先待在这里好吗?”
“什么事什么事!”艾娜从椅子上跃起,“早无聊慌了!”
“很抱歉打扰你的兴致,但是你其实可以先休息会儿,比如一场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午睡,”方大同微微一笑,“想一点好玩的事情吧,过会儿我回来就带你出去透透气。”
“真的假的?那我想吃麻辣兔头……”
告别艾娜后,方大同坐上了高速电梯。空无一人的电梯间中,他的表情也渐渐变得阴沉。
走出那座气势磅礴的大厦,再往前一个街区,路上的车流都如魔法般自动驶离,最后只剩下巨大十字路口中央那辆老气的桑塔纳。
猫少女和炼金兵器站在车前,拎着手中的长条大包,像是乐器表演者迎接迟到的观众。
空旷的十车道公路上,双方对峙而立,明明是艳阳天却有山雨欲来之势。
方大同点燃一根兰州,静静地抽了一会儿。
“又是你啊。”方大同打破沉默。
“是我喵。”潇潇冷淡地回答。
“我明明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不知趣地回来?”
“放过我的是许笙,和你其实没太大关系。”
“走吧,我今天没有开戒的心情。”
潇潇靠在引擎盖上,微笑着回答:“很显然,就算你放过我了,我没打算放过你喵。”
方大同苦笑:“一定得你死我活?很像恐怖女友的发言啊,那就无可奈何了。”
“……”
两人也没再交谈,而是默契地向前两步。
方大同将烟头抛向空中,公路上降下一片灼热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