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穿着一件单薄的皮夹克,上面打满了补丁。
那张蜡黄的脸上扎满了胡子渣,深陷的眼眶中只有迷茫。
他在夜晚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手中握着一只捡来的录像带——这种东西现在已经没有卖的了,但对于他们这些难民来说,也只能在垃圾堆里翻这些破烂玩意儿来自娱自乐。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式卡带播放机,将那枚录像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插进去。
机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欢迎来到纽约市。”
画面很模糊,大概是因为被丢弃很久了。本来很甜美的女声也因为这个缘故变得沙哑,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画面扫过帝国大厦的顶端,世贸大楼的双子塔——
拾荒者瑟缩了一下。
真是怀念的时光啊。
这是【大灾变】之前的录像片了,没有那该死的森林,那架波音客机也没有撞上世贸大楼。
卡带的内容仍在播放着。
“纽约,世界的中心,美利坚繁荣的象征,民主、富饶的文明。”
拾荒者看了一下四周。
这座城市和东方那座叫【瓦尔顿】的城市一样,都不过是只有堂皇的外表罢了。
霓虹灯也有,高楼大厦的森林无处不在——这就是高楼大厦的森林。
“我们可以自豪地说,美利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纽约市就是这个国家皇冠上的宝石。”
在小巷的深处和延伸的地下建筑中,才是这座城市真实的一面。
拾荒者听见了一些响声,他害怕地关掉了卡带播放器,将自己藏在成堆的垃圾后面。
“哈——呼——”
“老大,新进的几批味道不错啊。”
“那些黑鬼上缴上来的,听说是唐人街的货。”
几个年轻人拿着注射器,躲在墙角抽着什么。
又是这群瘾君子。
拾荒者暗骂道。
他趁着那群家伙还没发现自己,匆匆跑到了下一个巷子。
拾荒者瞟了一眼他上衣口袋里露出的小纸片。
【麦克·纳塔斯】
这是他大灾变之前的身份证。
他曾经是西部的一名农场主,在比尔·克林顿执政时期享受了科技革命带来的经济增长,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大灾变爆发后,森林席卷而来,美国的大片土地被其蚕食,自然的出手一直延伸到了纽约市外。
难民涌向东部和西部海岸,美国的政府机能一度陷入瘫痪状态。
上台的新总统哈萨维执行了强硬的手段,在短时间内结束了混乱。
但新的混乱随之而来。
钱。
资源。
这两样东西都不够,国家没有足够的钱去养活难民,资本家们和市民们不愿意出钱。
他们不愿意养活那些没有工作的人们——理由也还算充分——
这是我们自己工作赚来的钱,你们凭什么道德绑架我们去帮那些难民?
政府选择站在了资本家和市民这一边,难民们被驱赶到城市外的难民营中,不少地方还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
这是全世界的普遍现象,无论是独裁政府还是民主政府在生存面前都撕破了脸皮,越过底线。
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城市外的贫民窟却还是依旧在原地生根发芽。
整个国家在矩阵科技的滋润中逐渐重获生机——但这一切并没有把贫民窟里的难民从深渊里拉起来。
麦克·纳塔斯哈了一口气,冻得刺骨的寒风中,雾气很快消散。
像他这样的难民是不允许在城市里过夜的,但毕竟警察们还是明白留给别人一条生路——贫民窟会有人夜晚到城市里来翻破烂,看看有没有可以使用的生活用品。
不过这也意味着你得在警察面前装孙子——就算他们在你身上撒尿,你也得一脸享受地沉默不语。
“哎——”
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头顶的天空中,帝国大厦顶端的探照灯扫过。
麦克·纳塔斯向出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巷口时,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闷哼声从其中传来。
麦克·纳塔斯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镇静下来。
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可能是一个可怜虫被混混打伤,丢在了巷子里罢了。
“你好?有人吗?”
麦克喊道。
那阵痛苦的吸气声依然持续不断。
麦克壮着胆子一步步走进巷子中。
走得越紧,他就听到了更多的声音。
一种尖锐的摩擦声——就像狮子用爪子抓着水泥墙。
还有水泥碎屑的摩擦声,以及......骨头的嘎吱作响声。
不知道死不是错觉,他看到了两点幽幽的红光。。
麦克拿出一根快要坏掉的手电筒,拧了拧电源,电光忽闪忽灭。
“该死的!”
他暗骂道,使劲拍了一下电源。
稳定的灯光照亮了前方。
那根手电筒却扑腾一下掉到了水泥地上,滚了几圈。
麦克捂紧了嘴,恐惧的泪水从眼角流出——双脚已经瘫软,完全没法移动半步。
电筒滚了几圈后,默契地停下了——灯光刚好指向了前方。
一张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满是汗水,亚洲人标准的黑发垂到那个人形怪物的眼睛前。
那个怪物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在黑夜中和火炬一样亮着。
他的身上披着一张血迹斑斑的白床单,麦克可以从白床单的窟窿中看到他身体的其他部分。
破损的肉体中还露出了森森白骨,那些骨头正在拼命地想要长回到正确的位置,搅动着路途中模糊的血肉。
那个人型对着天空嘶吼,用手抓着水泥地面,手指在水泥地面中挖出几道沟壑。
从他的身后伸出什么东西——
一对残缺的黑色骨翼,颤巍巍地,在狭窄的巷子里展开。
麦克可以清晰地听见那个怪物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两颗心脏在胸腔中跳着,声音大得像是风箱的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