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用叉子挑起意大利面，送进嘴里细细的嚼着。
面条有点干，但酱料起到了润滑的作用。
一旁被撕下的保鲜纸背面还盖满了水珠，飞机餐特有的香味在机舱里弥漫。
味道挺不错——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吃过了，酱料放得并不均匀，面条其实也有一股冷冻食品的味道。
千羽把身子靠在座椅上，朝许笙笑道：“哥哥你吃得很慢呢。”
“哦？大概是因为我的胃正在翻腾吧。”许笙干咳两声，“妈的为什么你们坐飞机都不感觉到晕机呢？”
“习惯就好啦——”千羽很是豪气地拍了拍许笙的肩膀。
许笙的表情扭成了一团，差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撑着扶手站起来，直接跨过外排座位的美国大叔往厕所跌跌撞撞地奔去。
胃里的东西连带着食管中刚刚咽下去的全部都被吐了出来，稀里哇啦搅成一团，漂浮在马桶的水面上。
重重地按下冲水键，感受着气流带来的些许清凉。
嘴里一大股胃酸恶心的酸味——事实上，呕吐过后不仅没有好转，在厕所里更感觉到一阵可怕的窒息感。
许笙像是一个重症病人一样，狠狠地呼吸着空气，仿佛下一口就要回不来了。
艾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里是你妹妹刚刚待过的厕所耶，再说主人也是被妹妹拍了一下才反胃的——难道说主人对妹妹过敏？”
许笙连站立都成了问题，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靠着马桶侧边的墙壁。
“我这是......怎么了？”
他能闻到空气中一种很异样的东西，并且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着那个东西。
幽灵状态的伊莉雅浮现在许笙一旁：“这是海瑟薇粒子的味道啊——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湮灭了很大部分，可是这种浓度还是不可思议。”
海瑟薇粒子？天使身边那些金色的光点？
“哦，我懂了，”许笙毕竟也不是傻子，“这是千羽留下来的痕迹？天使的普遍特征吗？”
伊莉雅撩了一下她的白色长发：“殿下对这些东西还真是一无所知呢。海瑟薇粒子是天使种族的力量来源，一般来说，它们都会牢牢地锁在天使的体内，只有受伤时才会外泄。”
“受伤？”
千羽受伤了？不可能啊，如果是对于女人来说有一种可能的方式会导致类似受伤的状况......那就是生理周期了——可是千羽最近并没有来大姨妈啊！”
伊莉雅似乎猜透了许笙的想法，叹了口气：“殿下的妹妹是人造天使，并不能用普遍规律来衡量。炼金学会大概也在一直为此头疼着吧——”
许笙皱了皱眉：“什么鬼？你是指什么？”
“你还没有发现吗？”伊莉雅搂住许笙的脖子，很挑逗地把头歪在他的面前。
“你的妹妹状态非常不稳定噢。
在她的体内，海瑟薇粒子浓度高的离谱。那些粒子进一步把她的身体不可逆转地天使化，多余的则在体内积攒，最后不得不向外界排出。”
“卧槽！！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个？”
“啊~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她自己的要求吧，炼金学会大概也在一直尝试着降低她体内的海瑟薇粒子浓度，看起来有些成效，但总的来说还是没改变什么。”
许笙艰难地站起来：“告诉我，伊莉雅，如果她按照这个状况持续下去，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
伊莉雅松开了许笙。
她身后的翅膀展开，带着她漂浮到半空中。
“我也不知道呢。”她摊开双手，“这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因为如此高浓度的海瑟薇粒子对于天使来说也是致死的——但千羽目前仍然活的很好，所以我无法按照现有的理论基础对其进行解释。”
“她会死吗？”许笙很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话已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突然意识到会有这么可怕的结果，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结果。
另一个则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咬牙切齿地问出这句话——就像全世界都欠自己什么一样，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
伊莉雅的虚影消失在空中。
“我也不知道呢......”
这里又只有一个人了——许笙望着厕所间的天花板。
真是低矮啊，一种莫名的压抑。
只有地上一根洁白的羽毛显得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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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务员调暗了机舱的灯光，黑暗中只有柔和的光在和大家一起入睡。
机舱里的乘客大多数都已经睡着了。
飞机上的空调系统将温度提升了很多，所以大家都脱下了厚重的大衣，披上毛毯步入梦乡。
冰冷的舷窗外是明朗的夜空，星星很稀疏。
许笙用手攥住扶手，心烦意乱。
他反复斟酌着伊莉雅告诉他的一切——他无理由地相信那个叫伊莉雅的女孩，但是他的内心又在抗拒着这一切。
他不敢去想象那个最坏的结果，他也从不相信那会是结局。
这么想着，他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肘。
“哥哥......睡着了吗？”千羽很小声地问。
许笙没想到这孩子还没有睡。
他把头凑过去，用同样小声的声音回答：“没睡......死八婆，找我什么事？”
“喂......”千羽苦笑，“哥哥还真是......不懂别人啊。”
拜托，我怎么可能不懂？
叫你“千羽”总觉得要说些很重大的事情，还是叫“死八婆”可以回到日常拌嘴的气氛，这样才能从那件该死的事情挣脱出来。
许笙惆怅地闭上眼，却感觉肩上传来了压迫感——
他刚想要挣脱，那个很柔和的声音就阻止了他：“哥哥不要动好吗？让我这么靠一会儿。”
许笙没有说话。
千羽把头靠在许笙的肩上，很满足地微笑着。
“那件事情，哥哥发现了吧？”
许笙也不打算装傻了。
“是的。”
他停止从旁边那个柔弱的身体中传来的，四下连敲的心跳声。
“每天夜晚我惊醒的时候，我都会害怕，害怕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害怕自己的变化......它们告诉我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千羽瑟缩了一下，“维持着翅膀的隐蔽需要消耗额外的体能——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哥哥......但是有你在就好了。”
机舱里安静极了。
“我知道我的身体很不稳定，我害怕一些很坏的结局......所以我接受了炼金学会的计划。但是我不想被哥哥担心，所以我让那些老家伙不要告诉你......”
原来所谓的【检查身体】都是去给炼金学会做免费研究素材啊。那些老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他们只是想从你身上捞点好处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的啊——”许笙无奈地用手抚着那个女孩的背。
“哥哥真的......不明白吗？”
许笙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就好了。”他看向舷窗，“我们永远在逆着黑暗追赶光——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光，那我可以成为光。”
那个女孩将头更紧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机舱里安静极了。
舷窗外的云层忽地消散。
大海上倒映着一丝一缕灿烂的黎明，飞机轰鸣着向着黑暗前方的熹微晨光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