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麻醉剂的作用已经过去很久了，这种剂量理论上可以麻翻一头公牛。
有点朦胧的视野里，许笙可以看见周围的落地窗，外面的花园阳光灿烂。
这想必也是投影而已。
面前似乎是一个餐桌，对面的那个叫做克伦威尔的男人正在优雅地用刀叉吃着什么。
许笙猛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这徒劳无果——他的身子被拘束在了一个固定于地板的凳子之上，被像精神病人那样捆得严严实实。
“你好啊，许笙。这种挣扎的神情还真是有趣，”克伦威尔似乎在吃一块动物的肝脏，他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味道真不错。”
“你......”许笙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胸腔内部的脏器说不出地火辣辣地疼。
“我对你干了什么吧？”克伦威尔掏出餐巾，擦了擦嘴，“首先呢，我取出了你的肝脏，剪成了七分熟，撒上黑胡椒酱，味道其实还不错。以后我的早餐就预定为这个了，毕竟有一个可以无限再生的活体肝脏源，品质还如此优秀。”
许笙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干瞪着克伦威尔。
“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在那个博物馆里面捕获你吗？”
“不想。”
克伦威尔舔了一下嘴唇，仿佛还在回味肝脏的味道：“真是可怜啊，堕天使。你似乎不明白你的身上流着谁的血吧？那是禁忌的血液，是破灭的终端。”
他站起来，在这个雅致的西式餐厅里来回散步，也许在四处望风景。
“这个世界上的小怪兽都渴望朋友，更何况你这种生物。”
许笙暗自想着，你还真以为我是路明非那种帅仔，劳资的朋友很多好不好。
克伦威尔继续走着，他也许是对窗外过于美好的景色不满，直接关掉了投影，周围变成了千篇一律的白墙壁。
“你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原始种堕天使了，许笙啊。正如天使间可以感应到彼此的存在，堕天使也可以做到。在那个地下室，我伪造了堕天使的心跳声。“
“等下，不都是四下连敲吗？是我听力不好？”
克伦威尔笑了笑：“堕天使和天使的构造是相似的，心跳听起来也是如出一辙，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我还想问你——”
周围的景色一战变换，那些白墙壁闪耀起来，现出了一种相当强烈的像素感，最终消失不见，露出周围的真实景象。
工作人员们正在调试着巨大的电子设备，嗡鸣声仿佛可以震破耳膜。
“相比于折磨你的肉体，还是折磨你的精神更容易让你内心的某些东西苏醒啊。”克伦威尔残忍地笑了起来，“对我而言，看到一脸被玩坏的表情比看见残肢断臂要更加兴奋呢。”
“卧槽？”
许笙的心中浮起了几百种绅士的【玩坏】方法，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
出乎意料地，工作人员只是走了过来，将他的眼皮撑开，然后贴上胶布，让它一直保持那样的姿态。
克伦威尔拿起一个电视遥控器那，满意地说道：“品尝痛苦吧，孩子。”
正对面的屏幕上，一些了零碎的画面开始浮现。
许笙轻蔑地想，什么东西老子没有经历过，老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强，无论是洗脑视频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绝对不会中招。
想这么想着，他还困乏地打了个瞌睡：“早点放完，老子还要回去补充睡眠。”
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男人。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有着棕色的皮肤，一头凌乱的灰发搭在宽广的额头上。
在许笙的记忆中，那个叫做加洛斯·古兰达尔的男人一直都是严肃地紧绷着脸，眼睛不知道在看着哪里的猎物，等那玩意儿一跳出来就会立马蹦上去把它撕碎。
但此刻他的表情那么柔和，柔和得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享受着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在他的背后，是一个小庭院，棕色皮肤的一大家人簇拥在加洛斯的身旁和身后，开心地朝着镜头招手。
许笙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了一下。
视频继续播放着，与此同时，画外音也有条不紊地响起。
“2015年年底，在加洛斯死亡之后，家族失去了顶梁柱，古兰达尔家族遭到了政府的全面清算，全门上下，不论老少，无一人幸免于难。”
镜头继续切换着，画面变得很模糊。
还是那个小庭院，只不过植被变得乱糟糟的，仔细看还会发现一些斑驳的血迹。
一个小男孩站在空地的中心，一把把抹着眼泪。
镜头外的士兵笑嘻嘻地问道：“小子，这也只能怪你自己的那个叔叔没有用，被人干掉了。说吧，临死前还有还有什么话要说。”
男孩抽抽噎噎的。
“为什么你们要害死我叔叔......为什么......他那么可怜的......”
“还在想着你那个没用的叔叔？”士兵哈哈大笑，“他又不是我们害死的。”
“嘭！”
小男孩的身子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从脑袋上的弹孔流出红白色交杂的粘稠液体，流淌在那个草丛上。
“别怨我们，这是上级的命令，一个不留。”
一个信教的士兵摸着胸口念叨。
另外那些士兵的声音逐渐笑了：“哈哈哈，你说他临死前有没有吓一跳......”
视频结束。
克伦威尔抓着许笙的下巴，强迫那双已经睁得浑圆的、正在颤抖的红色眼睛和他对视：“这就是你的正义吗？看到了吧，你杀死了一整个家族，五百多个人，就为了换回你一个人的存活——你才是恶魔啊！你只是杀掉所有的来杀你的人让自己苟活下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正义】来安慰自己的道德！”
从许笙的喉咙里发出动物受伤那样的呜咽声。
克伦威尔慢慢退后，然后举起双手，仿佛要拥抱一切的一切，狂笑道：“真是丑陋啊......但正是因为丑陋才会美丽啊......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