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在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前面是被雪覆盖了的没有尽头的路。
意识模糊，他已经记不清楚归途。
身后脚印的轮廓已然不多，剩下来的也正在被纷飞的细雪悄无声息的擦去。没有树叶的树梢上，有几只寒鸦在瑟瑟发抖。
黑夜蠢蠢欲动，像贪婪的恶魔的手掌，从四面八方掩住了世界赐予凡人们的光亮。视线中的一切事物都在被黑夜迅速同化，唯有地上的白雪不变。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运动方式变成了爬行。嘴巴里常常会有白雪光顾，雪地上，这个时候可以看见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世界白得寒冷，白得恐怖，白得令人绝望。他的心就和这里一样，一片荒芜。雪似乎乐在其中，尽管世界已白得透彻，它却还未满足，不曾停歇。它纠缠着寒风在四处蔓延，吓得连鸟类都不敢在半空盘旋。
一次又一次地无情掠夺，这里的温度几乎快消失殆尽。他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神志不清，身体大半部分已经失去知觉。他在想，或许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吧。
“到此为止了么”
少年感到全身无力，嘴里还含着些许冰凉。眼帘即将坠下，他放弃了抵抗。
是这样的么，算了，这样就好。反正不会有人记得的，不是么。
恍恍惚惚，他看见一团色彩在寒夜里晃动。“咦，那是…”
才刚要闭上眼睛，他又强行将自己拽了回来。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向那里前进。直觉告诉他，我必须要去那里。
向手掌呼出的气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炽热，甚至已经没有了温度，颈上的棕色毛巾，残留的水汽凝成了冰。少年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沉了。
我已经是强弩之末，活不了多久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对于这个已经决定好的结局，没有悲伤，他已经释然了。
只是，他在期待，期待在这个白色荒漠里会发生的一个奇迹。
少年拖着沉重的身体，心里十分恐惧。真的不想，我真的想就这样没有意义地死去，更何我的罪孽还没有得到救赎。我只是想到达那里，跟那里有没有希望没有关系，这是他的信念。离那里越来越近，少年的步伐却越来越慢，平静的心却越发不安。他的心凌乱，从未相信过神的他，这次破天荒地向神祈祷了起来。
神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这是我一生的请求。那团色彩终究得以看清。
他看见已经枯死的树下面的一个树洞里，有一只拥有着彩虹颜色翅膀的蝴蝶在寒冷中痛苦不堪地挣扎，惊慌失措地扇动着它那华美的翅。“谢谢”
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看着还存活的小生命，他已经觉得别无所求。
太好了，我这微不足道的生命还有用武之地。少年在树洞前跪了下来，刻意挡在树洞前。希望风雪透不过我的身体，全部都只落在我的身上才好，这样就伤害不到这个小家伙了。
“好漂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蝴蝶，竟然有一瞬，产生了看美丽少女的错觉。他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蝴蝶吓坏了，它的翅膀颤抖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对少年的恐惧。
诶，被当成坏人了么。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努力从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如果它能听得懂人话，希望能够感到我对它的善意吧。
开始下暴风雪了，白色的乱流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的困意更甚，一下子没有稳住身体，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过，还好蝴蝶没事倒下去的刹那间，原本想仰望天空的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不远处那细微的光芒。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不远处有一个破败的小屋。
“你愿意相信我吗？”
因为站不起来，少年只好强忍着疼痛爬到树干处，一只手帮它抵御风雪，用头依偎在树洞旁和它说话。他的身体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它听见没有。
渐渐的他的头发变成了雪白色的，很好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是转眼间，身体被掩埋过半。
蝴蝶还是在树洞里，无动于衷。
少年苦笑着从已经硬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比它稍大的玻璃瓶。看来和以前一样，我只适合做坏人啊。对不起了，来不及等你同意了，为了救你就算被当作坏人也无所谓了。
少年看着它那彩虹色的翅膀，微微出神。
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是你唤醒了我，你是神赐予我的，拯救我灵魂的使者。虽然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头来还是活不了，但是我可以选择让你活下去。我想我可以拯救生命，而不是只会毁灭。
少年近距离地看了一眼蝴蝶。
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出现了。即使你只是一个昆虫，不懂人心，但是却拯救了我。所以…所以无论是被你当成坏人也好，埋葬在片纯白也好，无人记得也好，我也要让你活下去。
“……”
原本想趁它没有防备的时候，迅速把它装进瓶子里面的。却不料少年刚拿出来，它还没有等他动手就自己轻轻飞进去了。
“谢谢…谢谢你”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微带哭腔，眼角流出的泪水化为了冰。
好久了，好久都没有人信任过我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得到信任。
少年恭敬地拧上瓶盖，目光灼灼，仿佛这就是他一整个世界。
他紧紧握着瓶，抗着风雪，开始向那破败的小屋艰难前进。每过几分钟，少年就必定会看一眼瓶中的它，以确定它还存活，每次它都是在瓶中冷得瑟瑟发抖，所以他就不停地加快速度，即使他已经缺失了三个手指。
“等下再睡哦，小蝴蝶”
“好困”
眼帘摇摇欲坠，少年感觉快到极限了。
“我死有余辜，但是它不可以…”
他看着蝴蝶，又看了不远处的小屋，顿时满血复活，咬咬牙就又继续爬。
就快要到了，就快要到了……我不能放弃…我还有一个生命需要守护。
不知不觉，他的双腿已经彻底冻成冰。当小屋已近在咫尺。一直都是靠爬行的少年，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在到了小屋门前的时候，他的腿就断了。不过，除了能看得见已经结成冰的绯红以外，他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在小屋里，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玻璃瓶，看见里面的已经没有生机的蝴蝶后，他绝望了。“不…怎么可以”
少年声音颤抖，双手捧着头不知所措，大脑很乱，几乎崩溃。
“怎么可以…”
蜷缩在一个干草堆里，他企图逃避世界，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我就是个凶手，无论什么东西都会被我摧毁。对不起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什么都办不到，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他把头深深埋在胸口，想哭却没有泪水。我看来真的没有资格得到救赎。
“求求你……”
没有预兆，突然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二）
深邃的天空，繁星在闪烁，云如同流水中的扁舟，在其中飘啊飘。夜月掩藏在云间，散发出淡微的光。
小屋里，蜡烛的光阴晴不定，就像是靠近了远离后再靠近，周而复始。少年趴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一切，总觉得有点迷惘。
在这个尘埃满满的小屋里，桌上比较靠近蜡烛的蝴蝶恢复了生机，从沉睡中苏醒。
它悄悄爬到了边缘，看了看少年，对于这个救了它的恩人，它充满好奇。他是在看着什么呢，我也想知道，这是蝴蝶的想法。
轻轻扇动几下还有点麻木的翅膀，它看着地面，跃跃欲试，突然，它发现地上一道醒目的血迹。顺着血迹看去，所见之处无不触目惊心。
最后，它的视线停留在了少年残缺不全的身体上，它的心顿时一凛，仿佛时间静止了。这惨不忍睹的画面有点让它不知所措。
那个少年的双腿，已经坏死得不成样子，断腿处的血凝结成了冰晶，血肉模糊。在它看来这应该很痛才对，可少年却若无其事趴在窗前一脸满足的微笑，而且他的笑容就像阳光那般温暖、柔和。
这微笑令她为之动容。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温柔么，它想。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已经冻黑的手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冰碴。再配上他全身上下开裂的裂纹，简直难以相信，那竟然是个人类。看着，看着，它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外面的风雪在呼啸，它却感觉什么都听不清楚。
第一次，有人对它这么好，在它已经绝望的时候愿意救它。现在它的思绪已经凌乱了。他…是为了就我才这样的吗？就为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蝴蝶？…值得吗？为什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生命做做到这个地步……可惜它无法流泪。
蝴蝶张开翅膀，优雅地从朽化的木桌边一跃而下。
“也不知道蝴蝶醒了没有”
少年回过了头，刚好与正在飞在空中的它视线相对。因为蝴蝶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飞了没有多久，它就从空中像枯叶一样飘落。
然而少年并没有愣着，身体灵活地向前一探，就用手轻轻接住蝴蝶，将其捧在了手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得很流畅，他们很有默契。蝴蝶有些恍然，待它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抬起头，它发现他正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它。彼此视线间相接，在接触的刹那间，它微微出神。
他真的很可怜呢！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眼神啊，就像是大病初愈，就好像刚从绝望中走出来，眼神涣散且双目无神。……他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太好了，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他突然昏了过去。
（三）
空中飘浮的细雪轻盈得如同白色的泡沫，无色的世界现在就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单色。梦的舞台展现在一块白布上，让每一句话都染上了颜色，每一句话都是他的颜色。
早记不清原因了，现在泪流不止大概是理所应当的吧。空白世界里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那个人，如今仍是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只是一个微笑，试图紧紧抱住的那个人就再也消失不见。最后，独留下黯然神伤的他坠入了海洋，那个拥抱成为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极度失落的人，无法呼吸，寒冷渗透全身上下。纵然手伸向了那遥不可及的光明，身体却止不住向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沉去。这样的他做不到大声呼喊，手自然地下垂之后便能释然。
回想着她温柔的微笑，他同样微笑着将自己埋葬。
脸庞旁水波荡漾、泡沫浮散，最后一丝的不自然，那就是他仅存的悲伤。
这时候，阳光照耀着的水面波光粼粼，有一只彩虹色的蝴蝶顺着光的轨迹闯入了水中。
“晚安，无法展翅的蝴蝶……”
尽数溶解所有的记忆吧，这深爱却无法救赎的蓝。闭上眼睛，他张开了手臂，似是要拥抱死亡。
“不要，请你快点醒过来吧！求求你……不要死啊……我不想你死啊！”
“我……”
那只蝴蝶不见了，被呼唤吸引的他睁开了眼睛，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女孩子朝他游来。
ps：灵感来源是初音未来的歌曲《虹色蝶》、Rinana翻唱的《nuit》。两首歌的词有点相像于是有感而发，写下了这个作品。最初写于2018年，然后直到现在仍然未能给出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