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在小豆丁的指引下赶到医院,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实际上医院离蜜儿他们家不远,认得路的话至多半小时便能走到。
蜜儿冲出家门后,留下我和小豆丁愕然地呆立当场。到底出了什么事?蜜儿哥哥怎么了?实在是无法置之不理,我焦虑地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瞥见小豆丁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决定去医院看看情况。可是打蜜儿的手机她不接,小豆丁又对医院的名字、地址一概摇头。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无法搭乘公交车或出租车了。这时,小豆丁表示能带我走过去,于是便出门步行。
小豆丁走得极慢,时常会突然停下来,确认了方向和位置后继续前进。我就像开车跟着快要快掉的导航仪一般,心里忐忑不安。就这样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三倍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现在我明白了,小豆丁是将蜜儿带他走过的路线,用步数、方位的形式记了下来。虽说不是很远的距离,但其间要穿越数条车流较大的马路,经过多个拐弯转角,对我这样的正常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年纪幼小的盲童来说,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真是亏他能如此用心记下来。
我能想象蜜儿带着小豆丁往来于家和医院的情景,一个小小的女孩拉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大街小巷的身影。蜜儿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小豆丁会在没有她带领的状态下,独立去往医院,所以并没有强调医院的名称和地址吧。
不过,小豆丁很熟悉医院内的情况,很快就带我到了住院部的一间特护病房。门边信息卡上写着病人的名字——瑞尔·薛,蜜儿的哥哥。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小豆丁进了房间。
“蜜儿……”小豆丁用他所能发出的最用力的声音叫喊。
没有得到回答。可是我看得见,蜜儿就在那里。
病房中间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虽然被医院特有的条纹状被子盖住身体,但从轮廓上能看出是个个子非常高大的男人。被子下方延伸出各种各样的导线和导管,连接着床边堆放的各种仪器。有些仪器已经停止,有些则仍在工作。有一台仪器显示的画面即便是我们这些外行也不陌生——心跳和血压,俨然全都变成了直线,毫无律动。
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蜜儿颓然地跪坐在床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倒向一侧的床头柜,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被子,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她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空壳,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有那红肿的眼睛显示出她曾经是多么用力地哭过。
“蜜儿……”
她对我的呼唤毫无反应。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小豆丁突然冲了过去,不停地哭喊着:“蜜儿……怎么了……蜜儿……你在吗……”一路跌跌撞撞地在仪器和线管上磕磕碰碰。
我连忙扶住他,带到了蜜儿的身边。仿佛感受到了小豆丁的悲伤,蜜儿空洞的眼神恢复了光彩,颤着声说:“小豆丁,你怎么来了?”
我把小豆丁带着我摸过来的经过简要地说了,蜜儿蓝色的眼眸中又滚下一串眼泪:“对不起……我只想到我自己……小豆丁,哥哥……哥哥……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两人就抱头痛哭。
我静静地立在一边,等待两人尽情地宣泄心中的哀伤。
现在的距离,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逝者的面容。这是一张给人感觉非常刚毅的面孔,灰金色的头发因头部手术的痕迹而显得参差杂乱,紧闭的双眼上方是棱角分明的眉毛,右侧眉梢上有条明显的伤疤,鼻子和嘴巴周围能看见器物压痕和胶带留下的痕迹,而脸颊则似乎因为长时间卧床而异常瘦削,与巨大的体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是兄妹,长得并不像,而且年龄差距明显。
突然,“咚”地一声吓了我一跳,以为是什么重物砸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蜜儿使劲捶了床头柜。
“为什么?”
咚!
“为什么?”
咚!
“到底是为什么?”
咚!
“怎么会变成这样?”
咚!
蜜儿从悲伤模式切换成了愤慨模式,仿佛没有痛感一般不停地用那柔嫩的拳头捶打着床头柜。
“喂,不要这样……”
“那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问我也没用,讲点道理好不好?不过,这种状态下陷入极端情绪我能理解。
我一把抱住歇斯底里的蜜儿,阻止她继续捶打床头柜,然后说:
“蜜儿,如果你觉得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就告诉我。无论我帮不帮得上忙,绝对会尽力而为的。”
怀里金发的女孩停止了动作,沉默下来。
接着一把推开我,说:“小子,帮我!”
“遵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