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幢颇有年代感的独栋民宅,三层加阁楼,附带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勉强能看见院子里精心布置着各种盆栽,角落还隐约能看到卵石围边的小水池。
确认门牌号码没错,蜜儿毫不犹豫地翻过院子低矮的围栏进到院内,我也迅速跟上。
来到屋前,蜜儿很有经验地拉了拉大门,确定门锁好后,又绕着屋子左右走动查看有没有没锁好的窗户。
“门户很小心嘛。”她这么嘀咕着,看来是没找到能轻易进入的路径。
“一般睡前都会检查的吧?”我尽量压低音量。
“哼,最近粗心的人不要太多。”
“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
看来江湖大盗蜜儿曾经半夜出没。
正想问该敲个门还是砸玻璃时,“喀啦”一声,大门开了,门廊上方一盏橘色的灯应声亮起。我们两个像被探照灯捕获的贼一样,顿时原地石化。
“哎呀呀,这不是大小姐和希欧吗,这么晚了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外面这么冷,没有冻坏吧?请快点进屋吧。”
陷阱!看到尼莫挂着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出现在门口时,我的心中就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家伙是有备而来啊,瞧他衣衫整齐、精神矍铄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下床查看情况的状态。再说,我和蜜儿到这儿不足五分钟,又没有发出什么特别的响动,他又是怎么知道院里有人的?
他压根儿就没睡,一直在等我们过来吧?
我很想马上拉着蜜儿离开这里,但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蜜儿就先我一步踏进了屋内。没办法,我只好跟着走了进去。几次试图暗示蜜儿,希望她察觉这异常的氛围不要久留,但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无法注意到我。
尼莫招待我们在一楼客厅坐下,打开暖气,还拿出茶水零食招待我们。要不是这三更半夜形势诡异,还真会以为是在开什么和乐融融的茶会呢。
但我们什么都没吃。蜜儿的脸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尼莫,视线锐利地纸都能戳破。
“大小姐,请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尼莫用一贯恭谨的语调说。
蜜儿并没有马上开口,她呼吸急促,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沉默了数秒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用让人心脏都要冻结的冰冷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对哥哥,做了什么?”
尼莫闻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深深地低头说:“董事长的事,我深表遗憾。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内心非常悲痛,大小姐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你对哥哥,做了什么?”蜜儿冷冷地重复。
“大小姐想知道些什么呢?这两年来我为董事长所做的事情,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可是,哥哥死了!今天,就在今天,你还告诉我,哥哥的情况非常稳定,坚持治疗下去的话,甚至会出现奇迹——你为什么要骗我?”
“大小姐,这个世上的事哪,时常不按我们想的来发展。本来想好了‘明天去野餐’,第二天却下雨了;本来想着‘今天要早点睡’,可晚上却失眠了;本来看中的商品,付款时却被告知没货了……这样的事情生活中不胜枚举,您说不是吗?”
“你是想说,哥哥去世仅仅只是个突变吗?”
“病人的情况本来就瞬息万变。昏睡数十年的植物人,突然苏醒的也有;今天还好好的能跑能跳,明天就病入膏肓的也有。更何况董事长这样危重的病人,每过一天都可能出现措手不及的变化。‘情况良好’也只是医生的主观判断,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大小姐在医院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那钱呢?我为哥哥偷来的钱,你根本没有好好地用在哥哥身上!”蜜儿神情越发紧绷,形状姣好的金色眉毛纠结在一起。
“大小姐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妥善是用您交给我的那些钱呢?大小姐不想想,如果没有我为董事长打理,也许他半年都撑不下去,别说两年了。您这样的指责,真是让我心寒哪。”
“你敢说把钱全都花在哥哥的治疗上了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医院的账目可不会骗人,虽然你串通的那个庸医(主治医生)做了不少手脚,但是只要细细检查,还是能看出很多漏洞的。”
“米歇尔医生(主治医生)的事可不关我的事啊,他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私吞病人预存的治疗费用这种事,大小姐为什么不去找他问问呢?”
“管理治疗经费不是你一手经办的事情吗?没有你的同意,那庸医又怎样滥用预存款?你还想把事情都推到一个连影子都找不到的离职医生身上吗?”蜜儿怒气值节节攀升,说起话来全身都在颤抖。
“医生可是很精明的,想要做点手脚不被我知道,想必易如反掌吧。”尼莫却一直维持着冷静淡然的态度,就像老师在回答学生提了无数遍的问题一般。
“可是!”蜜儿的音量陡然提高:“预存款的数目与我交给你的钱相差甚远,你还敢说不是你拿走的吗?”
“资金管理……”尼莫停顿了一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说了您可能也不明白吧。总之,一笔钱要怎么使用才妥当可是有讲究的。就好比某人想买一件特定的东西,价格低的商店离家远,需要花费不少交通费和时间,可离家近的商店价格又很高。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用好自己手里的钱呢?难道不需要计划计划?钱的问题也一样,预存款只是您委托给我的钱当中的一部分,其余部分也都有好好地通过各种途径使用在董事长身上了啊。”
狡辩。因为在医院做过各种上的了台面和上不了台面的调查的蜜儿和我都知道,无论如何计算,花在瑞尔身上的钱是严重的短斤缺两,与蜜儿偷来的钱的总数根本对不上号。
“‘核心’呢?把‘核心’还给我!你根本就没交给埃布尔!”蜜儿阴沉着苍白的脸,瞪视着尼莫。
“您又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如果我告诉您,‘核心’已经好好地交到埃布尔先生手中了,您能相信吗?”
“…… ……”蜜儿没有回答。她坐在沙发上的身体绷得直直的,紧握的拳头死死地撑着自己的腿,下垂的刘海投下阴影遮住了表情。
她在低语:“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如咒语一般,重复不断,声音细若蚊蝇。
“你这骗子!”一声大喝,蜜儿像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笔直地冲向尼莫。
尼莫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右侧脸颊就受到蜜儿小小拳头的奋力一击,“啪”地一声,鼻梁上浅茶色的半框眼镜飞到空中。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蜜儿嘶喊着不停地使劲殴打。
尼莫连忙双手护头躲避攻击,但是从他茫然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并不知道攻击会来自何处。换言之,现在的蜜儿隐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