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一个骗子。自诩高傲的生物,却从不付出实绩。——我出生在这片大陆之中,也许是因为我的想法让我没了形体。我迷迷糊糊的游离在大陆之上,慢慢的,慢慢的……
『我变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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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初落在了一座石块砌的大疙瘩上,我不是很懂这玩意,但它长了四片叶子,我就自以为是的认为它其实是一株植物。
我今年大概一岁……如果要我从降生之初开始算起,就未免太过刁难人!没有双亲的我在谁都看不见的状况下不知时间流逝,不明事物变化的走过了整片大陆!
……也许并没有走那么久,毕竟和做梦一样,谁晓得呢?你说对吗。
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记录我的年龄,即使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想要确认自己的时间。
……一个神需要什么时间呢?
总之,我类似寄生一样留在了这里。我不能动弹,但我可以听见声音;我不能睁开双眼,但我可以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里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绿油油的植被覆盖大地,在微风吹拂之下显得柔和。让我不明白的是——每当大风吹过,我所寄生的植物就会发出嘎吱的响声,是什么呢……不清楚,我姑且为他定义为——风的声音。
此后——暴雨倾泻,春风十里拂过大地;烈日当空,灼烧内心泛起白雾;清凉渗入,便知寒蝉凄切。此后,冰冷覆盖全身,我再次陷入长眠。
今日,我苏醒。
我,三岁了。
我懂了四季,明白了世间的生死交替,还懂了暴雷为何而鸣;多亏我的神智,让我仅仅是待在这里,也可以学习到各事。
只是,我还没有办法脱离于此;
我尝试过扭动身躯,却意外发现无法动弹。我不清楚原理,仔细思考——生物为何能动?
时而有猎鹰侵略天空,我模仿那对羽翼,却无法飞行;我遇见过地表的蚂蚁大军,试图演化骨骼,但还是无法动弹;所幸遇见过地上蹦跳的野兔,我看中了那对眼眸,挣扎之下,红色的双眸出现,我获得了视野,但也仅限于此。
我开始觉得厌烦,我想离开,我想飞翔,蹦跳,我不甘心停在这里。我有一种感觉,我必须出去!
脑内闪现枯草,我开始恐惧……
『我是否会就此死去』
我无声的哭泣,模仿野兽的内心也许是个错误,我撕开心脏,将他剥离出去。而后,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生物——
他双腿之下是另一个生物,底下的生物高大威猛,但面容看上去却有几分傻意。而骑在上面的生物很奇特,他抿着嘴巴,举起长枪,指向我。
“吾乃唐·吉诃德·德·拉曼恰,是人类的骑士——指引正义的曙光,将污秽绳之以法!举手投降吧!怪物。”
怪物?我?
我一直不曾思考过自己是什么,只是隐隐约约之间,我是伟大而神圣的。不过,真的如此吗?……
我盯着眼前的男人,不曾开口,他却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哼!居然不害怕我吗?非常好——”他收起长枪。
紧接着,他扭转着手中的缰绳,底下的生物发出一声嘶鸣。
“今天我一人不足以对付你,庆幸吧!明天我会带我的仆人过来!”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
真是非常奇怪的生物。
不过,人类吗?……这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因为长时间习惯模仿,所以我对着眼前的那个自称人类的生物,做出了模仿。
第二天,天上降下了暴雨。
我在等着那个人类。我在想他什么时候会过来,他今天还会对我说那么多话吗?我开始兴奋起来,我感觉到,胸膛里的那个东西在鼓动。
心脏——出现了。
不是猎鹰的,也不是兔子的,更不是蚂蚁的。而是,我的。
起点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类,因为我感觉到了,生物的热量。即使做出了一个类似的物品,我也不能像他一样行走。
我闭上眼,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喂——怪物,今天我来找你了!”
嗯?……
被外界吵醒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疲倦和气愤。我瞪着泛红的双眼,凝视着眼前的人类。
他今天没有骑着那个生物,他湿漉的长发沾粘在脸上,他漆黑的双眸深沉且拥有光芒。他摇晃着手中的黑色长瓶,裂口欢笑。
“今天下雨,让我们暂且休战吧!这是我们拉曼的特产,你喝吗?”
没等我回答,他坐在我的底下,大口果饮。
“噗哈——”
他今天没有像平常那么多话,更多时候,他都在喝着名为酒的物品。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雨水落在男人的脸颊上,他笑了。
“果然你也想喝吧!”
他举起酒瓶,一泄倾下。
他走了,到最后我也没能尝到那个味道。
隔天,他真的带一个人过来。
他的名字叫——桑丘·潘沙。
“哈!巨人。今天我带了我的仆从过来!但不幸我的长枪被你的同伙给折断了,还在我身上留下了伤,真有你们的!”
后面跟着的那个男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但也绝对没有到让人厌恶地步。
我开始疲惫了,我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在对我说话。
紧接着,他又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啊!我的冒险开头就那么坎坷——所谓骑士的诗篇,就是如此吧!”
“……但我没办法对付这十来个巨人,我该怎么做呢?我的仆人?”
“呃,我不知道。因为这可能只是一个风车……”桑丘楞楞的说道。
可怜的桑丘 他什么也不知道 噢!这没关系 因为他相信 他相信主人许诺给他岛屿 就像相信死后能得到天堂。 田野上的风车 在他眼中是—— 放肆的巨人,呼啸舞动的长臂 战斗是命运给骑士最好的安排。
男人开始辩驳。
“这些是被巫师幻化的巨人!”男人接着说。“这世界需要拯救,需要伟大的堂吉诃德骑士!堂吉诃德带着桑丘开始了他们伟大的出征, 他们是那么可笑,内心却又那么认真。”
“我最终会回到这座村庄,来迎娶美丽而尊贵的杜尔西内娅。”
男人还在述说自己的理想。突然间我也不觉得那么枯燥了,我开始期待他说的下一句话。
“以骑士之名,我宣布我们的战斗远没有结束。期待我们下次的再会吧!巨人……”
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楞住了。他的拳头抵在我的胸口上,我胸口的某种东西在剧烈的变动。或许,我真的是个巨人?——我开始这样幻想。
而后他离开了,我开始每天等待他的到来,我在期待他说的英雄故事。我开始等待他和他愚蠢的仆人,还有那傻傻的骡子。
我等过了五个四季,他却依然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间,我掉出了风车。我像个婴儿一样环顾四周,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俯视着自己的双脚。听着鼓动的心脏的我张大嘴巴——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我开始掌握身体,扭曲的肢体倾斜的倒在地面上。我抽动着鼻子,嗅到了一股清香——这是草和泥土的味道。
没费多少力,我就已经习惯了直立。聪慧的我合理的运用起身上的每一处肌肉,在感受到的瞬间他们皆为我所用。
“哇呜哇呜。”
“吧嗒吧嗒。”
“嗯,啊——”
骨碌的眼球在眼眶中打转。
“我,我……”
语言比我想的要难。但没有问题,因为我从那里出来了,便有无限可能!
我走过更多的田地,脚上传来泥土和青草的触感,他们摩擦着我的脚底,甚至流出了一丝鲜血。
“——”
前面是一座村庄,我兴奋的拍打着双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并不清楚这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的想要那么做。
我绕着篱笆前进,走进村庄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我。我疑惑的皱起眉头,同样也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时,一位老妪急忙的向我跑来。
我下意识的后退,但没有逃走。因为我并不清楚逃走的理由。
只见她靠近我之后马上就跪了下来,用一块好大的麻布包裹着我的身体。按着我的肩膀,问。
“哎呀,孩子。你怎么光着身体跑出来了啊!”
我疑惑的扭着头。我不是很懂她的意思,衣服?衣服是什么。
她见我没有回答,立马抚摸我的脑袋,将我埋入她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受到了一股温暖从内心涌来……
“啊,好暖和……”
之后,我就被老妪带了回去。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我也在渐渐之中学会了语言。
不过真是奇怪啊?明明之前在风车里时,都可以清楚的明白那个男人的语言,现在怎么又忘了呢?
细细琢磨之后我归结于神奇——
过去了一些时日,我对身体的掌控和语言的拿捏都已经达到熟练,当我第一次断断续续说出语言的时候老妪吓了一跳,张大嘴巴看着我的样子好像圈里的山羊。
我开始厌倦了,生活没有男人口中的那么有趣。这里没有可以幻化风车的巫师,也没有可以将魔神一劈为二的骑士。
这里只有朴素的村民,和放荡不羁的游牧人。
群羊发出懒散的长咩咩声,而放牧的人则在太阳底下戴着草帽歇息。对于这和平到过分的一幕,我觉得有点烦躁了。没有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僚也没有天降灾祸的恶龙。那么我在这里的意义便也不大。
作为一名高傲的巨人,我所能做的就是扫除黑暗,剥夺光明……或许我应该被邪恶的巫师封印,然后等待英雄来解救我再与其大战三百回合后,这种是敌非友的感觉?
这些故事都是基于我在镇上的马格夫妇那里看到的故事书,虽然现在他们也很照顾我。但我还记得起初他们看到我猩红的眼眸被吓的巴不得贴到墙上去的感觉。
我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啊?身上唯一一点让我满意的就是这对兔子的眼眸,难道太过猩红了吗?
我并不懂人类的喜怒哀乐,只能大概明白他们所谓的是非好坏观。即使他们自己并不会如此听话的遵守,可他们依然致力于创造规则。
虽然我认为并没有什么意义。
走回老妪的家门口,打开大门就可以看到老妪今天又点起蜡烛在那进行着祷告。对她认为最完美的男人“上帝”所总结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我轻轻的从她的身旁走过,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闲来无事的我翻阅着老妪赠送与我的圣经,可每当我一遍又一遍的翻阅时就愈发注意到这名为上帝的骗子。
他好像承诺了一切,但又没有完全给予人们一切;他让所有人都追随着他的脚步却让他们渐渐的在这个途中迷失了自我,他们变得依赖上帝,过着祈求他人的日子。
这样的行尸走肉绝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发生的事情,那么这里我是否可以将这名伟大的上帝归结于“邪恶”呢?——答案是否定的。
我们可以说这个上帝是骗子,但绝不能说他的存在是错误。他就是这样一个的存在,如果没有人信仰他——那么受难的不会是上帝,而是背弃信仰的人类。
他们会在世间的暴风中摇摆,抓着生命的稻草摇摇欲坠。
是的,人不能没有信仰。
我走出房门,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没办法闲着的人了。我突发奇想,想去做点巨人会做的事情——
“我要打破这场宁静!让人们重新拾起生命的热情——”
一个巨人是不会被定罪的,我坚信着这点。而我所需要做的第一步非常简单。就是动摇上帝的位置,我要——破坏信仰!
做出抉择的我,开始无计划的进行着我自认为聪明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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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鲁莽和怯懦都是过失;勇敢的美德是这两个极端的折中。不过宁可勇敢过头而鲁莽,不要勇敢不足而怯懦。挥霍比吝啬更近于慷慨的美德,鲁莽也比怯懦更近于真正的勇敢。 ——摘自《堂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