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瞪眼。
“你懂什么了？”
凌寒泷却掩嘴轻笑，笑声风铃般清脆。
“没懂没懂，是我多想了。”
我急于辩解的嘴才半开，听她这么一说，只好喝了口西北风又闭回去。
可这又不像是打哈欠，囧得要死。
话全让机灵过头的她说完了。
结果硬生生只留下路人眼里霸占了校花视线，却尴尬得说不出话，站姿也谈不上自然的处男憨憨。
我觉得自己就像对方的提线木偶，而且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周围男生如此直白的侧目，嫉妒的暗流以及对我巴不得挖心剖骨般的嘀咕挑刺。就像先前我评估和凌寒泷独处的那位男生时那样刻薄，那样不留情面。
我紧张得不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本破破烂烂的单词册，假装认真地边等开锅边小嘴“嘟嘟嘟”地过着单词。
这家餐厅店面不大，但褐色木桌布置雅致，菜肴可口量足且价格亲民，有口皆碑，因而生意火爆。我和凌寒泷一前一后，挤在狭窄的过道上，各自端着盘子走来走去，饶是找不到一处双人挨在一起或是可以对桌吃饭的空座位。
好可惜啊……不过也没办法了。
“你想坐哪？”
我指的是前面的一处人潮中的角落位置和靠近门口的另一处拼桌位。
凌寒泷咕噜咕噜地摇摇马尾，像是卖了会儿呆，没有回应我。
“同学。”
她离开了我，用棉花糖般入嘴即化的甜糯嗓音唤住了一位男生。后者大概经验丰富，并非同多数人一样挤在公共长桌而是独占一张双人小桌，咀嚼食物的样子看起来悠哉从容。
仅限于看到凌寒泷之前。
凌寒泷才殷勤地凑上去，他立刻什么都不吃了，还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才重新又装模作样地抬头看着她，额角微皱。
“请问小哥哥可以把这个座位让给我们吗？”
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的失望，仿佛在说，什么嘛？有男朋友的。
于是又咀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那得等我吃完。”然后比刚才还要细嚼慢咽起来。
我走上前去，将盘子放到那霸占双人桌的人的对面，拍了拍凌寒泷的肩膀，对她使了个眼色。
凌寒泷竟会心一笑，会意地把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一一和我的食物一起放在我的盘子上。
“不好意思，女朋友不懂事，你继续慢慢吃，我们拼桌就好，不会打扰你的。”
说完，我搬来一把椅子，和凌寒泷凑在同一边，在同一张餐盘上享受起美食来。
这波便宜占得简直完美，不管对面是让还是不让都亏不了！
而后，我眼见着对面趴下身闷头刨光剩余没几口饭后，自讨没趣地溜溜球了。
“还是你会玩！”
凌寒泷拍着我的肩膀，高兴地像是堂堂校花从未被人拂面。
不好意思，漂亮可不总是能为所欲为的。
但是被凌寒泷夸奖，让我心里感觉比考年级第一还要兴奋。
我坐在她的对面，把替她保管的盘子还给她。
“看优秀的爱情番的时候，弹幕都喜欢恰狗粮，刷什么甜甜甜，把我杀了给大火助助兴之类的话，但现实里又有几条单身狗能安然就着面前腻歪个不停的情侣吃饭还吃得津津有味的？”
凌寒泷无论身材还是脸蛋都生得诱人，来到这家餐厅后我其实能感觉到周围一直有人在偷瞄着看她，视线高高低低，甚至还有一个不要脸的在我瞪着他时才收回吸附在凌寒泷臀部的猥琐目光。
凌寒泷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感，只是听我说完后笑得真诚。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
衷心祝貌美如花的你万事如意，不，是诸事胜意。
面对面吃饭的确很紧张，我好几次筷子都有些抖动，有一次嘴边金黄的鸡块差点掉下来，而且一不说话我连头都不敢抬了，说话又害怕找不对话题。
说话要盯着人凌寒泷眼睛看，不盯着看好像又很不礼貌，但盯着看我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副紧张兮兮的神情朝着人家，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蠢或者很装。
总之是超级纠结的一顿饭！
大脑在风暴中起伏，我透过余光注意到凌寒泷拨开从耳朵上滑落的刘海，浅浅开口道。
“向若水……吃了这么久我才发现你是用左手吃饭的，难怪这么聪明吖？”
我生平听惯了彩虹屁，都快腻吐了，但这回不一样，就她这一句话，让我嘴里这口饭突然变得太难咬下去了，内心明明乐坏了，面容还要竭力保持高冷，肌肉绷紧得像是到达极限的弹簧。
咕咚！我听见自己仓促粗鲁的吞咽声，忍着羞愧回答。
“伪科学而已，左撇子和聪不聪明没多大关系的。”
“这样啊……”
她的语气明显有点提不起劲，重又低下头咕噜咕噜地像只不设防的小猫认真吃起饭来。
错误示范！
我通过复盘立刻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回答直得像是在鄙视凌寒泷的无知，搭配上那伪装出来的波澜不惊的表情，充满了自作聪明的恶心。
我后悔极了。在脑子里淘了半天话题。
“我刚才……”
“你刚才……”
喧闹的餐厅内，对桌的一对男女在有些违和的沉默结界里同时开口，我和她几乎又是同时难为情地别过脑袋。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又是异口同声，然后又是同时面朝对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你先说吧。”
凌寒泷点点头，像是努力为避开撞车才放弃了所有礼貌用语，避免尴尬继续发酵。
“你刚才说，狗粮番，那个，弱弱地问一句，你也是那种喜欢二次元的宅……男孩子吗？”
她明显改口道。
我从初一开始追季番，每季度少则三四部，多则二十部以上，假期有空的话会重温经典老番，仅此而已。
“一般般喜欢吧，番的话无聊的时候看看，各种类型就只看过一点点吧。”
诸君先别骂我虚伪，想象一下，校花，何许人也？有几个不是手机里挂着一大串帅哥的联系方式，献殷勤的人多到普通女生听起来完全就是凡尔赛，只要不想工作，光是想包养她的豪人都可能数不胜数的人生大现充吗？
那么那一类现充的刻板印象里，整天沉迷于不现实的美少女或者后宫幻想，现实里木讷嘴笨，不擅交际，自我管理能力极差而邋里邋遢，或者十五岁已经身材失衡，油腻得超过五十岁社会人的那群——“蛆虫”？岂不是人类社会的一群精神残废？
我可是要追求她的，怎么能在公共场合说出“喜欢，超喜欢，xx是我的老婆，来世愿生xxx”之类味道略冲的话，那还不如缩回自己的房间尽情释放自我，想怎么尽兴地喊老婆什么的也不至于恶心到别人，也不会败了自己在现充那儿的人缘。
“那这样的话。”凌寒泷雪白的脖颈微微前伸，可爱的声线轻得仿若突然裹了几层色彩明丽的糖纸，“你知道……虚拟主播吗？”
“不太知道。”
凌寒泷匆促哦两声后继续闷不做声地埋头吃饭。
“那个，可以不……不要一直看着我吃饭吗……有……有一点……难为情。”
经她一提醒，我才发觉自己不知怎么的走神了，目光一直看着她不安分的小粉舌在金属勺子边缘紧张地舔来舔去。
“抱歉，我刚刚是在想……”
笨蛋！
说好了高情商一点的呢？
面对着凌寒泷无杂质的纯洁疑惑的眼神，我纠正道。
“吃完再说吧。”
其实，我刚才就一直在想，凌寒泷为什么一直在故意把话题引向二次元方向啊，会不会，外表光鲜亮丽的她，其实是个罕见的美少女死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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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泷走在路上和不少人都会打招呼，而且那些人多是男生，虽然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只要发现对方是个长得稍帅的男生，就忍不住反复在心里揣摩凌寒泷的嘘寒问暖里除了礼貌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细微的，好感之类的情感存在。
“我就住在这个小区，现在该进去了，你呢？”
身后的小区种满了垂挂的紫藤，不说那是紫花的瀑布至少也是天边银河的缩影，夏天是我认为这里最美的时候。
凌寒泷娇笑着点点头，眼睛里反射出的夜灯看起来闪闪发光。
“好巧啊，我也住在这里……”
这既可以说巧，也可以说没什么巧的。因为这片小区房不仅绿化率高，风景布置得四季各有味道，更重要的是它离一中最近，甚至能翻墙从小区进到学校，只要从东门出来，连路口都没有，直接就能走到小区大门。而且附近住房除这块外都是无人管理的农村建房，又没保安，听说经常有人在那被偷东西，甚至还传出过有一家女孩独自留家时因为给一个醉酒汉开了门而被qj的事情，弄得不少女孩子的家长要么花大钱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这座紫藤小区弄套租房住，要么就是送她去住宿，还有一种就是宁肯远些，亲自接送也好，骑自行车也好，坐公交也好上下学，视家庭经济情况而定，据我所知应该没有第四种选择了。
所以也没多巧。
“确实很巧。”
我附和道——想法虽如此，可我又哪忍心破坏她那因为觉得好巧而展露的迷人笑靥，虽然不排除这种夸张的惊喜只是出于校花的自我修养。
进小区大门后便像是拥抱了一个与繁忙交通隔绝的全新小世界。
我们两人并肩而行，凌寒泷沿路边，我靠近路中间。
凌寒泷仿佛换了副模样，淡漠的神情像是有些疲惫，只微微扬起脑袋，抬起嫩白细滑，手骨分明的手臂轻轻将手一路拂过探着脑袋的墨绿枝串，不作一言。
趁现在周围没人，我鼓起勇气转头想要在分开前确认她是不是喜欢二次元，却好巧不巧，欣赏到了一组唯美至极的长镜头。
一只奶白的小手被她举到朝向我的右耳边，顺过一汪池水般柔顺的发湖，灵巧地几番拨弄。
我隐约听到一声划拉，高高竖起的单马尾在她甩头的动作下散开，在远得恍惚的人声嘈杂里泄出了一指精心准备的琴响。
夏日的温和晚风正起，仿佛柔化了午后残余高温的锋利棱角。
天边铺满了火红色的夕阳。
万缕活泼的青丝撤去束缚，因而尽情地随风舞动。
半朝天光的脸庞，被殷红色光泽勾勒出完美起伏的眉骨，微波涟漪般轻泛的长翘睫毛，柔边缘的可爱鼻梁，樱桃色双唇下微张的小口，柔情万丈的精巧下巴——生在这个女孩面容上的所有突起与凹陷，在那张侧影与自然与夕阳的构图下，唯美得像是一件永恒的艺术品，使我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