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受伤，更何况那时我是救人心切。”史蒂夫大声辩解着，一只手抓着下巴，另一只手则不安地拍动着桌子，“你想想，一位神明，因为对自身力量掌握得太不熟练了，而卡在地里，还需要他人帮着挖出来，这若是被别的信徒看到了，那多有损形象。你应该庆幸，只有我这一位信徒在场，而我，则是那种最不在乎神明面子的那位。你还得感谢我费劲力气把你刨了出来，甚至不惜毁坏家具，我这是多么的敬爱您啊，您应该能感受得到我热烈的信仰吧。”说罢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强行稳住视线，让它不漂移，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虽然创世神大人很好相处，但毕竟是神明，该不会因为我爆力营救而责怪于我吧。诺科仰着头，半眯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冰凉的咖啡杯。最开始一脸享受，听着史蒂夫的辩解，脸色则愈发不对劲了起来。“咕——咕——”他闷了一大口咖啡，略鼓的腮帮子扁了下去，冻得发白。冰冷的液体流经喉咙，进到胃中，凉丝丝的苦味也扑灭了刚要冒出的火气。我可是创世神，不能跟他玩嘴皮子。
“停停，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在你口中就真的一文不值了。更何况，跟冒犯我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是关于你的。”诺科坐直了身子，双手抱拳顶着下巴，一脸正色道：“你还记得今天早些时候你做的事么。”史蒂夫心里一惊。该不会是我早上骂他的那几句他也在监听吧，那句“创世神屁用没有”我不是真心的，他真的很有用。不过“撒手霉”到很恰当，他这一走，倒霉事就全找上我了。“创世神大人，您气宇飞扬，包容万物，该不会计较我这一个小人的流言蜚语吧，我那都不是真心话，我可是全心全意深爱着您的。”史蒂夫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眼神却飘忽不定，双手十指交错，扣得很紧。“什么东西？”诺科疑惑地看着紧张的史蒂夫，“你在说什么？我问的是你早晨弄死小猪那件事。”“小猪？你是说那个没用的小废物，杀了啥都不掉的牲畜？”史蒂夫记起来了，也不再顾及礼貌，继续问道，“那你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么？”“看什么？我只是一位创世神而已，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哪儿能盯着你们每天做的事，像个心理变态似的。我能做到的，只是观测一个区域的智慧生命反应而已。而那只小猪，则是00平原上除你以外的最后一个智慧生命了。”
“哈？智慧生命？就那玩意儿？不，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小猪死了后不会掉落任何战利品呢？你知道对我来说，这可是它的唯一利用价值。那种动物算智慧生命，你还不如告诉我僵尸也算智慧生命呢。但是呢，它们的脑子在哪呢，在其他僵尸的胃里？还是在一片遥远未知土地上的巨大玻璃容器里装着？不，它们根本就从来没有过脑子。依我看，这些都是只会遵循本能的一些低等生物罢了。”史蒂夫说着，语气愈发激动了，双手颤抖，面庞也染上了一点红色。诺科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任何动作。在史蒂夫说完后，又等待了一会，看着对方也稍微平静了些，才开口说道：“看来我的确干预得太少了，尤其是你教育方面的问题。这样吧，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关于为什么小猪，以及，如果你曾干过这类事，其他小动物死后不会掉落任何战利品。”史蒂夫看着诺科，目光闪烁着，迫切地想要知道。
见对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而且一副非常好奇的样子，他不再卖关子，直说道：“这是关乎到世界法则的一个问题。而动物在生长到一定程度之前，被杀死是不会掉落任何战利品就是法则中的一条。所有的法则无外乎都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或从生物角度，或从物质角度等等。这个世界的人类能力太过强大，而这个世界的平衡却过于脆弱，经不起折腾，总归是要有很多限制的。这条法则会让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幼年动物失去对于人类的价值，甚至连僵尸的价值都不如。你应该清楚的，僵尸除了它们自身腐烂的肉块，偶尔还会掉落铜、铁、金等矿物。那么可想而知，在知道这点后，以利益至上作为行动准则的人类不会再对没有价值的小动物出手，而是等它们自然长大后再击杀，这样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住了它们族群的数量。另一方面，聪明人则会蓄养动物。某种程度上，它符合人类的利益，又达到了动物维护种群数量的目的，虽然对动物们来说，挺残酷就是了。”
史蒂夫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整句话，在好奇心得到满足后，又增加了新的疑问。低头沉思了会，又抬起头，以颇感兴趣的眼神看着诺科，嘴角微微翘起。“消化完了？你可能还想知道其他的法则，那些都是我制定的，没法一一赘述，因为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大概只有自己碰到时才会记起来吧。看你这么感兴趣的样子，要不多去外面走走，比如走出00平原，看一下外面的世界，说不定会碰到很有意思的事呢。”史蒂夫拼命晃了晃脑袋。“我就知道，叫你这种十天半个月不出一次家门的走出大平原比创造世界还难。该死，看看这豪华的大房子，看看这美丽的庭院，你在这住的也太舒服了点，比我这位创世神活得还要自在，搞得我都想跟你互换职位了。大概只有这地方被彻底摧毁了，你才能迈出那第一步吧。”诺克不安好心地笑着，史蒂夫脑袋晃得更剧烈了，眼神中泛着一抹厉色，死死盯着对方。“开玩笑而已，请不要介意，”诺科笑得更加放荡了，似乎是出了口恶气，“我可是你亲爱的创世神大人，同样，也爱着你，怎么会干出这种卑鄙之事呢。”史蒂夫只是盯着那帽檐下的光秃额头，思忖着该以什么角度出拳，才能将对方连人带帽子一起打飞。
“我看你似乎还有点疑问吧？”诺科一瞬间又切回了肃穆的脸色，“关于那只小猪为什么是智慧生命的问题，因为它的出生比较特别，像是凭空出现般的，而不是生下来的。”诺科正要解释，史蒂夫打断道：“不，我想问的是关于这个平原的问题，为什么这个平原上的成年动物这么稀少。你知道么，我为了早上的狩猎，可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了，结果看到什么，一只没有肉的小猪。我可是好久都没吃到肉了，这种努力白费，期待落空的感觉你懂么。还有那消失的村庄，以前好歹能在村民那里买到肉，后来不仅村庄没了，整个00平原上的动物都少了很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关于自身利益的问题，你的思维方式还真是简单啊。”诺科拿开搭在桌子上的手，搁在腿上，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故作轻松地说着，“咳咳，你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对，其他智慧生命，竟然还没有一顿荤菜重要，你看是不是该纠正一下。”见对方刻意避开话题，史蒂夫没有细究，转而说道：“好吧，那个小猪对吧，你要我信你的话，首先得自证一下吧。”
“当然，我的朋友，”诺科匆忙回答着，“要做到这点很简单，你可以试着用食物引诱它，然后，试着训练一下，时间久了，说不定，它能听懂你的话语。你知道的，这个世界的语言是通用的，大多数生物听不懂人话的原因也很简单，智力不够高，反过来说，只要小猪能听懂你的话，那么它自然就是智慧生物了。”见史蒂夫仍眉头紧蹙着，诺科补充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不过你可别忘了，我是创世神，是拥有着巨大力量的神明，总是能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的。好吧，你或许也在疑惑为啥村庄会消失，留下一个天坑，我看的出来，你还挂念着那个村子吧。事情我是知道一点的，那是一场关乎世界法则的天灾，至于其他东西，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我只能了解一些比较重大的事件或监控到一些重要的个体，至于那些细节啊，阴谋啊什么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去感知道的。”天坑？他竟然知道这个，当年，我可是废了好多精力才补上那个直径好几公里的坑的，虽然图省事只是盖了薄薄的一层泥土，不知道会不会塌下去。欸？为什么会塌下去，以这个世界的重力体系看，那似乎不会塌的，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个。重要的是，关于小猪的那个事情······“感兴趣了？是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诺科朝史蒂夫撇了下眉毛，“你完全可以鼓足勇气，备好一切，拿上你心爱的巨斧，额，短剑，踏上一条寻找真相之旅，这难道不让人心潮澎湃么！”
“所以亲爱的创世神大人，你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降临凡界，就是为了敦促我多出门走走？这就是你的主要目的？”史蒂夫质问道。“哎呀，话说这么明白干啥，我们都是聪明人，这么直白的话可以掖在心里，不用袒白的。不过，我确实是想用这个新生的智慧生命吊吊你的胃口，毕竟像你这种孤寡老人独居于荒野之中艰难求生，孤零零的，想必内心十分空虚寂寞吧，真是怪可怜的。给你找个伴儿不过分吧，虽然不是人类，但好歹比较聪明，想必你会满意的。只要你——稍微有点同情心就好，别一见面就把它弄死了。”诺科回应着，脸上的笑容又禁不住猖狂了起来。”你这······“史蒂夫努力组织着词汇想要辩驳，但又觉得说的没有大问题。
自己确实独居得太久了，内心也孤寂得狠，这一年来，只能制造出各种小玩意儿来填充那空虚。虽然我生性凶残，但我是个有理智的人，只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可是，如果我做过头了怎么办，比如那只小猪，我是不是应该多考虑一些的。该死，我当时一定是想吃肉想疯了，本能地想要杀死它。不对不对，我从来没有过丢失理智的情况，那也不是本能，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我那时就是认定了杀死小猪会掉落它的肉，而我做的并不违反我的理智。但，还是错了么，毕竟，我不是个聪明人，也没办法知道做些没尝试过的事的后果。难道，是我的行为准则出了问题？我所作的一切难道不该以自己的利益为基础么？但是这样，似乎会错过什么，如果对方也是，那么会不会有冲突。如果那只小猪确实也是智慧生命，那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跟杀人没什么区别？不对不对，不该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那也只是只猪，只要征询过它的意见，再杀了它就可以吧。不对，我为什么要杀它呢，既然不掉肉。而且就算长大了，为了口腹之欲而抹杀掉另一个智慧生命······
“嘶——”史蒂夫沉思着，拍了拍脑袋，抬起头，发现诺科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左手不断摩擦着山羊胡。“你在烦恼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有种，很奇妙的心情，以前似乎没有过这种感觉。”
“哦？说出来看看。”
“我——感觉自己可能做错事了，我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事的。”
“没关系的，我大概能体会到你的心情。就像是想喝甜咖啡，结果错把盐当成糖放了，而且，你又没办法马上泡出另一杯来。这种对由自己铸成地错误却无可挽回之感，我们称之为悔意。”诺科说着，神色兴奋地解释着。
“不，不对，不是那种感觉，是有点不一样的，怎么形容好呢？”史蒂夫又陷入了沉思。是缺失了什么吗？假如，我是那只小猪的话，如果还这么年幼，就被莫名其妙的杀死了。史蒂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站在小猪的视角，如果它是智慧生物，感知十分敏锐，那么站在对立面的自己，就是一个毫不讲理的野蛮生物，只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杀戮，完全不顾及其他生物的感受。再看看村民们的视角，仅仅是因为有利用价值，以及拥有对抗野蛮生物的力量，而维持着关系。如果怪物利用他的无限重生和创造能力的话，村民们实则是没有对抗的办法的，最后难逃被掠夺的命运。幸好，对于村民来讲，我并不是那样的怪物，我安分守己，易于满足，和村民们的关系良好着呢。可是，如果说，还有小猪这样的智慧生物存在呢，我会不会因为形态上的不同而拔刀相向呢。我以前，是不是也做错过什么而没有意识到呢？那些怪物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存在，我是不是该试着先交流一下？
不知不觉地，一股饥饿感袭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算了，吃完饭再想。诺科——”他抬起头，对面的座位上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一个空的白色咖啡杯，椅子也没有放回原位，似乎走得很是匆忙。起了身，他发现了压在杯子下的白色字条。“回去看看吧，它在那等着你”。史蒂夫快速地抽出了咖啡杯下的字条，塞进储存空间里，又在餐厅里拿上一根发干的面包，几根胡萝卜，匆忙地出了门。在跨出门时，客厅里的时钟方才走过12点，天空中的太阳仍高高悬挂，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然而史蒂夫自己都没注意到，当他开始懂得换位思考时，世界对他而言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便是人性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