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啊——”史蒂夫伸了个懒腰,腰部左右扭动着,想支起身子,但使不上力,无奈,只得放下舒展开的双臂,撑着扶手,把身体支楞直了。他眼皮耷拉着,身子轻微地左右晃动着。看着面前一片模糊的画面,他缓缓将左右手分别盖在左右眼皮上,交替着,用拇指和食指拨动着眼皮,左一开,右一合,右一开,左一合的。待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后,他又前后摆了摆双臂,身体也不再晃动了,所有感官都已逐渐上线。便捏了把硌得有些酸的老腰,那酸痛感一下化了开来,他的身体一僵,牙齿一咬,嘴唇一抿,心头一紧。站立了一会儿,待那不适稍稍缓解后,拖着步子,朝那银白色的吊车走去。火光映射下,脸庞上的泥土和灰尘暗淡,眉宇间晶莹的汗珠闪烁,眼角还沾着泛黄的污垢,似是把没睡好写在了脸上。
这可能是史蒂夫最糟糕的一次睡眠了。不,是最糟糕的一次小憩。这种程度,跟那几场“噩梦”相比,根本算不上事。不就是睡在又硬又斜的硬椅子上,旁边火光还亮着,时不时还有很微弱的嘈杂纷乱的声音么。大不了,起来后就是腰酸背痛,视线模糊加神志不清么。没什么难受的。想到这儿······
“干。”抱怨来的很迟,他的声音低沉,气息短促。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发火气了。但那股憋在心里的烦躁却怎么也得找个东西发泄一下。他快速地检查了下储存空间里的各种小玩意儿,想找哪个倒霉蛋来试验一下,可是······要不是怕死,怕看见那些恶心的怪物,我早就冲上去和那些怪物拼命了。想起来,那只僵尸真的要可爱许多。他想了想,忽感事情变得不对劲了,便打消了冲动。
我还是更适合玩陷阱,玩远程。总之,我是那种在后方做统帅和决策的人,那些村民不就是在我的带领下干赢了一场又一场硬仗么。他强行这么自认着,迈了一大步,却弓着身子,从吊车的舱门钻进去,险些碰到脑袋,好在他这次非常注意了,便只是擦到头发丝儿。坐着同样材质的吊车内的直椅子,感觉还是很难受,只是身体往侧倾斜靠在吊车的角落里,不再多调整。谁让羊毛、皮革之类的动物皮毛都这么稀缺呢。
“该死的天灾!”他对着漆黑的坑顶小声咒骂了一句,便打算去摇动那一束铁链,让小猪接应他。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划水声从下方传来。那哗哗声悦耳而又在空荡的地下,沉闷回响着。一时间,似有无数拨弄着水花的小生物,从四面八方靠近。渐渐的,那划水声便不再悦耳,变得纷繁,刺耳,声源的位置似乎变得极为混乱。他刚想骂出声,但又怕这样反而会吸引到怪物,便只是在内心说了几句。
他匆忙伸出双手,抓住铁链,使劲晃了晃。这样,就算它睡死了,也该有反应了吧。身体蜷缩着,他窝在座椅上,努力使身体不露出来。但吊车的高度,还是让他冒出了半个头。
看来又被我猜到了,可为什么总是坏事呢?这怪物肯定是趁着我在上面的时候溜进来,把这当作窝儿了。真是可恶啊。可我又很怕,该怎么办呢。小猪你倒是快点啊,目前,我只能坐吊车逃出去了啊,我被包围了啊,除非······
想到这,史蒂夫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些,甚至舒缓过头,变得有些张狂了起来。“看来今天,得让你们当我的第一个试验对象了呢,谁让你们是怪物呢,那就不怪我用非人道的方式了。”他小声嘀咕着,声音肮脏而又狡诈。
检视着储存空间里那个外壁涂满了白色颜料的玻璃泡,他不禁“哧”地笑出了声。那是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完美乳白色球体,球面上泛着晶莹的亮光,似是一轮明月,却能够捧在手上。他命名它为“手中月”,但叫混合手雷可能更合适。因为在球体内部,玻璃泡还划分着6个瓣状隔间,分装着火药,光石粉,电石粉,硫磺粉,磷粉,煤粉。只要受到巨大压力,电石粉末就会短时间内迅速生热,致使周围的其他材料达到燃烧点。玻璃泡碎裂后,由升腾的煤粉火焰带飞,充分与空气反应,混杂着产生爆炸,强光,灼热,毒气,烟雾,火焰反应。
只不过,硝石以及硫磺的存量太少,他只做出了一个样本。况且,把易燃易爆的物质磨成粉本身就伴随着危险与损耗。而最麻烦的则是电石。这种红颜色的矿物是种材质和性质更偏向于金属的物质。且磨成粉末后,活性极强,本身蕴含电能,在巨大压力作用下会瞬间释放大量热。通常一捧电石粉,只需要一次通电或是压力测试,就会完全失活。而要把电石磨成粉,则更是一个麻烦活计,得用本身不导电的陶瓷锉刀才行,收集也得小心地用陶瓷小铲子,再玻璃瓶密封,尽量不接触到金属。
这样一个手捧月,足够污染盒子周围的环境好一阵了,等它自净大概还要好几天。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再多逗留,而是根据测算好的时间,一周后再来回收那块预料中会暗淡些的大电石块儿。
待会儿我站起身,用力把这玩意儿投远点,让它砸到坚硬的基石上,足够把那些怪物消灭了。这声爆炸应该是足够让小猪注意到了,它那么聪明,只要反应及时点,把我拉上去,就能得救了。下面也没风,毒烟一时半会儿飘不到我这里,就算爆炸火焰杀不死它们,这烟劲儿也绝对够了。他的脑海中循环滚动着他成功炸死怪物后的画面。漫天火光烟尘中,如明月般,他乘着银白色吊车,高昂着头颅,于一千米深的天坑中徐徐升起。
还不能拿出来,它太危险了。他这么想着,四周纷乱的划水声也逐渐停息了,它们“登陆”了。他猜测着,能够在黑暗的地下湖中如此静谧地埋伏着,大概是僵尸。骷髅会沉到水底,而水对于蜘蛛来说,同样是危险的,会让它的毛发失去附着能力。也只有僵尸才会这样。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僵尸,是所有人形怪物中最为常见,数量最多,也是最为麻烦的一种。因为具备了人类的大多数身体能力,所以人类能够去到的地方,它们也能去到,无非是有几个到的了的问题。
会不会是他呢?史蒂夫想着,一周前那个“梦”中出现的蓝色身影会不会也在这里,或许,被他用利剑抹脖子也是种别样的体验。他思索着,等待着,侧耳聆听。怎么还没上来呢?按理说,僵尸的速度再慢也没这么慢的,难道是不会爬梯子,不该啊。
犹豫着,他掏出了那颗玻璃球,左手轻轻握着,舒展了一下身子,朝吊车外瞟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怪物,然后小心地打开了舱门,尽量不发出声响,但吊车门滑动着,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噪音。他吓得左手握紧了些,随即想到什么,想把炸弹收回去。但望了眼梯子那端,放弃了。
至少等我检查一下那下面有没有东西再说吧。如果能扔“岛”上,那是最好的。踩着漆黑的基石,他无声无息地靠近着那颜色醒目的白色木梯上端。走到梯子边上时,他还是没有听到僵尸的声音。
“奇了怪了,僵尸不都喜欢没事有事瞎叫唤的吗,怎么没声音了?”他小声嘟囔着,犹豫着,最后还是决定探出身子往下看一眼,就一眼,如果是我的错觉,那就算了。他左手掌朝上,右手摸了摸光滑的手捧雷,心想要是真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就把这玩意儿扔下去,狠狠地砸在岛上。
过了几分钟,他探出了半个脑袋,视线逐渐从火光通透的湖面,转到黯淡的光圈,再到盒子周围的一小块儿玄武岩“岛屿”上,直到白色的梯子脚也映入眼帘。怪物呢?该不会是我幻听了吧。
正当他打算收回危险物品时,一抹翠绿色,从下方梯子与基石墙面搭着的漆黑阴影中冒了出来。翠绿而斑驳的人形怪物,昂着头颅,漆黑如窟窿般的双眼中,闪着一抹猩红色的光亮,与史蒂夫对上了眼。
那分不清是皮肤、骨头还是革质的外表,还有那面部模糊,五官宛如消失一般的窟窿。那本该是手臂的位置,空荡荡的,本该是双脚的位置,长了四个短小的,像是脚掌的肢体,惹得史蒂夫一阵反胃,但更多的是恐惧,在近距离下注视着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这种感觉,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过了,那种被怪物的视线注视着的感觉。它们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他而来的。
恐惧与恶心的情绪搅动着他的内心,一些可怕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翻涌,手中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坠落到了脚边漆黑的基石之上。红色的粉末狂躁地闪烁着,“啵”,一声清脆,月亮,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