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史蒂夫惊叫着,从躺椅上跳了起来,额头上,短而黑的头发尖儿上,还沾着些许晶莹的汗水。“我做梦了,我刚才做梦啦!”他挥舞着双臂,绕着躺椅,迈起了小碎步,踩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声响。
“我死啦,我刚才准是死了。走下悬崖,摔了进去,碰,摔成灰啦。我一定是疯啦。”他停下步子,对着帐篷中央的小桌子交叉着双臂,按压了下去,想模仿摔落的样子,却怎么也模仿不出来,手腕反而杵得有些酸。他停下了愚蠢的模仿,看着桌上那涂满黑色线条的笔记本,颤颤巍巍地靠近了,拿起那支炭笔。因为站立而使不上力,哆哆嗦嗦着手,在那2道黑直线中央写下了断断续续的“320”。
“8秒,8秒,才8秒,”他嗤笑着,“啪”地将笔摔在了桌上,朝帐篷的门帘大步走去,“哈,呵,哈哈,8秒,才300多米深。我跟你讲,你这不算什么,我可是下过1000米深的矿坑的,我连虚空都见过,你个裂谷算什么东西。虚空,虚空明白吗?我也不明白。不过不要紧,你只要知道,在他面前,你就是个孙子!”
他大笑着,同方向地摆着双手,绕着帐篷走了半圈,转到了南面的方位,伫立在了离悬崖边缘100多米远的地方不动了。灼热的阳光炙烤着他的头顶,而与此同时,南面时有阵阵凉风,吹干了汗水,又带来了瀑布边上的水汽,身体便处于一种干了又湿,透不过气的状态。
他心里一烦,索性将湿透的短袖衬衣从头上扯了下来,露出平滑而又稍白一些的胸膛,一直裸露着的胳膊则微微发黑,黑白分明,很是滑稽。随后,把湿淋淋的抹布攥在手里,在头顶绕圈挥动,逐渐加快挥动的速度。“直升机来喽——”他启动了脚步,跨着大步,直奔悬崖而去。
飞速靠近着,瀑布隆隆作响,盖过了他豪迈的笑声,而那飞舞着的衬衣,则被南风吹来的水汽,浸得更湿了。感受着右手上逐渐增加的离心力,他急刹住脚步,在对准前方瀑布的一刻,松开了手,而那块湿抹布球则径直飞了出去,不过没有飞多远。最后还是随着重力,跌进了裂谷之中。
史蒂夫最后停在了悬崖边上5米的位置,踮着脚,双手横在眉上,遮挡住一些耀眼的阳光。观赏完了整个坠落过程,他满意地笑出了声,一些湿润的水汽则顺势撞进了他的喉咙,让他呛到了。
“咳咳,”他转过了身,背对着瀑布,“我还真当你是一个什么东西呢,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罢了,我可不会怕的,相反,我一定会下到最深的地方,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有什么宝贝。”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如同变脸一般,他那张扬的表情便一下沉闷了下来,仿佛能拧出些汗水来。
“320米吗,待会儿得再测测,要是真是320米,这也太蹊跷了些,难不成说我以前来过这里,将这些数据刻在潜意识里了?”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声音又变得冷峻而严肃,但总归,光着上半身讲这样严肃的话,很是奇怪。
“这鬼天气,温度不高,太阳却很大,还又湿又热的,我家那种干热的天气起码比着舒爽多了。”他嘴里调侃着,内心却还在努力拼凑这些线索,似乎又有一个很重大的谜团,令他的好奇心瘙痒难耐。
现在,他有一个很重要的推论,也是在他知识范畴里能推出的最合理答案了。在更南面贴近地面的位置,可能存在一个不符合地理分布的低温区。他不知道那块区域有多大,又是为什么会形成的,他只知道,那片区域给他的这个夏天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算喽,先工作喽。”他沿着悬崖边漫步,想挑一个陡峭点的地方下手。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他并没有花多大功夫就在悬崖边上建立起了一个吊车站,还是同样的原理,只是这次,他没有额外再开一条隧道下去。至于定深测试,他则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用吊车的滑轮组送一块重物沉底,再算铁索的长度,总归是比默读秒数要准一些。
“该死,为啥不好的预感总会应验呢。”他瞅着银灰色铁链上的红色标记,那是第32个,也就是说,裂谷底部距离上边差不多刚好是320米。“这······”他向前踏出半步,望了眼阳光照射下展露无遗的谷底,大片的灰岩交杂着淡黄色的砂岩,其间还有斑驳的块状坑洞与密密麻麻宛如黑色毛细血管的缝隙。这一眼望下去,他产生了一阵眩晕感,下意识地后撤了几步,甩了甩脑袋,大脑像是撞到颅内腔壁上,隐隐作痛。
刚才的那个噩梦让他头疼到现在,他想着,或许提早下坑,这样就能忘掉那些烦人的事情了,可谁知,裂谷底部竟是这样一番景象。要是一个不小心,还会摔得更深。他看了眼延伸在裂谷上方几乎是悬空的石制平台,只有几根石柱横向斜向连接着峭壁,大步走了上去,心里没有丝毫紧张。他非常清楚这个世界的重力构造有点奇特,或者也可能是自己创造能力的延申。将材质相近的物品连接起来之时,额外添加的那一小部分的重心,会完全转移到主体上。这件事也是他最近才想通的,虽然不明白更深一步的原理是什么,但知道怎么利用就够了。
待那头疼感减弱一些后,他走到了悬在半空中木制吊车里。与先前那款原理不太一样,下去时同样依靠阻滞器和重力,而第一次上来时,他在下方就可以拉动那根连接着悬崖上放一块大石头的铁索,让那块石头的重力势能转化为他升起来时的动力。
解开了缠在绞盘上的铁索,吊车轻微晃动了一阵,并开始缓缓向下沉去。史蒂夫坐在吊车内的木椅子上,视线越过一米半高的实木围栏,欣赏着那峭壁上的景致。靠近地面的都是大片灰白的石灰岩,偶尔有一些淡黄色的砂岩,跟家那边的地质有很大差别。家附近的那个矿坑,靠近土壤层的都是一些松散的沙子,再往下,则是石英岩和花岗岩,再再往下呢,就是黑灰色的玄武岩了,都是些因为岩浆而产生的石头,产出的矿物也就以铁为主了。而这边······
“灰岩和砂岩吗?怪不得诺科会说这里矿物比较丰富呢。”他坐在车里,点了点头,随后再次探出半截身子,强忍着眩晕感,仔细观察着瀑布的落点,但那位置全都是水雾,看不到什么。“那些裂谷底部的裂缝和坑洞,难不成都是这个瀑布冲出来的?”可仔细一想,又不太对。这裂谷少说有十几公里长,而那瀑布能够冲刷到的范围,顶多就100米,毕竟那条河也就几十米宽,那些水,也没有在谷底形成一个像样的湖泊,大概都顺着缝隙流到地底去了。
他总感觉,这裂谷的形成原因,很迷,就像那个天坑一样,形状过于规整了。大部分峭壁边上的地形,如果不是因为风和水汽,还有点毛糙天然的样子。他怀疑这裂谷就是拿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切出来的,像切蛋糕一样,划了两条平行的直线。可是仔细一想,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刀,除非······
“要不就是哪个天杀的拿巨型激光刀当玩具,要不就又是什么世界法则,该死,一提到世界法则,我就头大。”他双手搓了搓凌乱的短发,手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汗水,甩了甩,又在裤子上擦了擦,却总是还有些粘粘的。
“诺科那个老顽固,每次想问他点关键的事情,就总喜欢兜着圈绕过话题,要么就是躺平了说什么,让我自己去探索。这么点东西,说出来难道会要了他的命吗?他肯定是知道的,他一定是知道的,就是故意不告诉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就是个混蛋。”史蒂夫仰着脑袋,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平台,愤愤地叫骂着。他现在非常怀疑,这个坑,还有那个坑,就是诺科搞出来的东西。对,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讲,故意绕开问题呢。
可是,似乎又不太对。如果真是他弄出来的,他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东西呢,还怂恿我去调查。大概,他可能只是知道,却不清楚形成的原因,很有可能,那个老糊涂蛋自己都搞不清楚,要麻烦他那最绝顶聪明的神使大人去帮他解决这些大麻烦。
一想到这,他心中的不快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些个创世神啊,造物主啥的,都不靠谱,还是我自己厉害。没什么比我更靠谱、更聪明的人了。”他大声宣读着,似乎想向全世界宣告他是大聪明这件事,可是,逐渐冰冷的气温,却令他的身体比大脑提前做出了反应。
“阿,阿嚏——啾!”浑身一阵酥麻,而后,大脑却疼得更厉害了,似乎这一声喷嚏,让他喷出了些许脑浆。他晃了晃脑袋,却发现越晃越疼,当即就停下了这个伤害自己的动作,转而闭上眼睛,想尽量把头疼的感觉从脑海中摒弃。但那感觉就像扎根了一样,他越是不去想,就越是去不除那种闷疼感。
“算了,算我着道了,我竟然把自己弄着凉了。”他低声说着,随后,从储存空间里利索地掏出了一大块棉布,裹住上身,蜷缩在长椅上,身子一震扭动。汗与水擦干了后,他瘪着嘴,悻悻地收回了棉布,再拿出一件干净的蓝色衬衫,从头上套了进去。衬衫皱巴巴的,没有套完,腰还漏着一点,但史蒂夫已经躺了下去,闭上眼,双手搭在腿上,歪着脑袋,斜着身子,靠在角落里,小憩了起来。
吊车缓缓下降着,锁链摩擦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吊车内轻微的鼾声,一起一伏。“好痒啊,小猪,你别拱我了······”他含糊地说着,伸出一只手挠了挠露出来的腰部肌肤,又四处抓捏着,将衬衣角扯了下去,盖住了。鼾声似乎也止住了。
史蒂夫得了人生中第一次感冒,那感冒,又在人生第一次短暂的美梦中,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