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现在很累，不是身体累，而是脑子累。”史蒂夫并非理好了思绪，而是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全抛到脑后，暂时不去想，而是专注于眼前的事上。“太过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只要你很聪明，那么你一定会去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想去更加深究一个问题，那么困惑自然也就更多，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充满谜团的世界里。我有时候会想，要不是我奉行实用主义，是不是早就过劳死了。对了，你应该知道我是那种能复活的人吧。但我总想着，要是我精神上死亡了，也就是脑死，复活以后还会不会恢复原样。但这个问题我不敢深想，你也是吧，要是有一天，你的篡夺能力失效了，没法附身了，你也会担心的吧。”
“不，我不会去想这些。”对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话茬，“反倒是你，想这么多，对你接下来的行动会有很大阻碍。那我建议你暂时忘掉这些好。”
“哦，是的，是的，话题又扯远了，先上去再说吧，话说你要怎么上去？”
“等你先上去。”
······
早在几个小时以前，史蒂夫是不可能相信他会跟一只怪物像朋友一样一起轻松聊天的。但事实证明，只要利益谈拢了，只要对方是个能说话的东西，对史蒂夫来说，怪物也不是什么阻碍。
现在，。约莫晚上七八点，在一片橙红的火光中，他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左手拿着一串烤得焦脆的面包片，右手拿着烤出汁水的玉米棒子，轮流吃着，这就是他说的“面包该配易入口的东西混着吃”。除了喉咙有些发干，在微凉的夜色中，这样的美食就是暖身子、饱口腹的绝配。
“唔，好次······”他咽下了满口的食物，看着伫立在篝火旁一动不动的绿油油的人形身影，问道：“你要尝尝吗？”虽然看着那面部上的黑窟窿还是有点犯恶心，但已经比刚开始真的吐出来那会儿好不少了。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一个面对怪物的诀窍，越是觉得恶心，就越是要盯着那让人恶心的地方看——之于伊斯来说就是它那长着4个大窟窿的脸。就像现实里的厌恶疗法，通过建立反射来尽量减少逃避的举动，只是他建立的反射条件比较奇怪罢了。
“不。”对方轻声应答着，脸却并没有望着他，而是微微抬头，仰视着夜空。它也知道，史蒂夫害怕自己这张面容，为了合作伙伴的食欲，它尽量减少与他对视的次数，另一方面，它正在利用其他伊斯的视野探查夜晚的环境。
史蒂夫静静地望着它脸上吞噬了一切火光的窟窿，手中的串子也撸完了，便顺手把木棒子扔到篝火当中，又在火堆上烤了烤手。冷风刮擦着他的耳朵，刚烤热乎的大手摸了摸，并盖在上面。这个夜晚比史蒂夫想象的还要冷。他已经在身上套了2件相同的蓝色长袖衬衫，衣服各处都有些鼓鼓的，裤子也换成了工作时穿的防火防电防炸涂了特殊涂层的厚棉裤，整个人都像大了一圈，坐在篝火旁缩成一团的样子，活像烤架上的蓝团子。
但他不在意穿得舒不舒服，只要能在这鬼天气里保持暖和就足够了。看着对方的头颅微微转动了一下，史蒂夫兴奋地搓了搓双手，问道：“你看完周边是咋回事了吗？哦，对了，我刚才问你要不要吃串，不知道你听没听到，反正这里还有很多。”他望了眼堆在竹篮子里串好的各式蔬菜，串得参差不齐，有几根干脆只插了小半根玉米棒子或是几片菜叶，显然没有用上能力，不然会非常整齐。但他认为，用能力切菜是没有灵魂的。
“死亡，12，接近方向，北面，移动方式，并排接近，判断，几乎是同时遭遇寒气袭击，致使内部机构坏死。初步推论，对方似乎具有判断能力，并非环境温度致死，而是操控冰系法术同时袭击12个个体。”在一串机械式的沙哑声音播报完后，它又恢复了那种一上一下的语调，“不，我不用吃东西，如果你很好奇的话，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这也跟我的生长方式有关。事实上，我现在就能给你演示一下分裂，我是怎么从一个变成2个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不不不，我不想看你分裂。你说你不用吃东西，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就好了，我就想搞明白这个。”史蒂夫却是想搞明白这种不需要能量消耗的生物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能否作为一种运输工具来用。
“好吧。”对方开始婉婉道来，虽然语调很怪，就像是一个半吊子唱歌剧的在播报什么无聊又冗长的科普读物。
“爬行者种族，名义上是怪物的一种，但更加接近一种会行走的植物。因为我们跟大多数植物一样，是通过吸收太阳光线来维持生存的。而我们的繁衍方式，也是植物的根系繁殖——通过扎根，也就是我们的短小四肢在泥土之中，延伸根系，生成一个个小的个体，再破土而出，大概只有一个脑袋大小。在这个过程中，母体会因为不能移动，失去爆炸能力而变得脆弱，所以，往往会寻找茂密树林或是高草丛的庇护。名义上来说，我们是一种繁衍期、生长期是植物，但成熟期是动物的一种怪物。”
史蒂夫强忍着恶心感字字句句听完整了这一段描述，却也不敢去想那种生殖方式到底是什么样的，更不敢让它亲自演示了。只要是想到一点那长着窟窿的绿尖尖，从土里冒出头的样子，胃里就一阵翻涌。
“这也就是我们身体是花绿色的原因，这是一种保护色。我们的生长周期不等，通常从出芽到长成一个能完全脱离母体，并四处行走的个体，依据阳光照射情况，需要6-10个月。所以，不必担心泛滥成灾的问题。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是一种脆弱而又难以生存的物种。爆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们的自保手段，为了让天敌尽可能远离我们。我不知道这段描述是否真实，但我的记忆中，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就说，伊斯，呕——”想象力还是太过旺盛了，他还是吐了出来，篝火炙烤着淡白色混着胃酸的呕吐物，滋滋作响。他用水漱了漱口，顺便擦了擦嘴吧，砸吧砸吧嘴，继续说道：“伊斯，我早就觉得你跟其他怪物有些不同，现在才搞明白了。其他怪物身上呢，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种腐臭味了，但你身上，一点那种味道都没有。对，就是因为这个，不然我也不会被你偷袭炸死2次了。要是能闻着味，我早就跑远了。原因就是这个，你是植物，而其他怪物，都是···尸体，对，尸体。”而伊斯则是会爆炸的植物，天哪，这也太不科学了。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那布满窟窿的脸又朝他转了过来，心里又是一阵恶心，但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你的思维方式很有意思。实际上，我刚才就是用了你的方式，尝试着不同的方法，去靠近那个中间地带，并试着通过你的思维模式推理假象中敌人的能力，你觉得怎样？”
“你说刚才啊。”史蒂夫缓了缓，将整杯水灌下肚，隐约中，似乎能看到些紫色的丝线进入到了他的口中。这是他从瀑布那里引过来的，希望能通过这种法子，增加点自己那稀薄可怜的魔力（史蒂夫自身的魔力储量几乎为0，一般都是靠着魔石来驱动符文的）。冰是冰了点，但爽口啊。
“呼——很好啊，你的想法很棒，你正在进步，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哈哈。”他摸了摸下巴，抬头望了眼逐渐充盈的月亮，随后说道：“但我总感觉，事情有点蹊跷啊，你这情况，在怪物里还能有地位？跟我一介人类厮混在一起。还有一点，我要质问你一下。”他顿了顿，拍了拍有些鼓起的胸口，但一点也没拍平，反而弄得皱巴巴的。对方也仍然望着另一个方向。
“你说的，我凭什么要信呢？毕竟你可是怪物。而我要质疑的也就一点，就单独一点——你说你们是为了自保才会自爆，但我总觉着不是这样的，你们是有其他目的的，你们——会主动去炸人的吧？不用回避这个问题，我清楚得很，你们一定会主动去伤人的。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怪物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杀人呢？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用手指了指对方，眼睛尽量睁大了些，想表现出些气势，脑袋却仍撇着，朝着其他方向。
终于，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埋藏于心底许久的疑问，那个自从他开始玩这个游戏就有的疑问。怪物和人类敌对，很好，很有趣，这是游戏世界，是需要点乐趣与刺激，但为什么呢？在遇到这样一只能够交流的怪物以后，他的疑惑就更大了，仿佛长在后颈上的脓疮，如果不去扣一下，就会很难受。好在终于问出来了，这些都是诺科从未正面回答过他的。
“哦，你想知道一些关于怪物的事。你确定真的想要知道关于我们的一些事吗？你得先弄清楚，要是知道了这些，可能会更加烦恼，而且——你作为人类的立场，说不准会动摇的。”伊斯迈动着四条小短肢，像篝火挪近了些，微微弯曲着腰（躯干和腿几乎是连在一起的，没有起伏，反正史蒂夫是没看出来腰在哪，大概中位线的位置？），橙红的火光打在它绿花花的脸上，那像是破烂油纸的皮肤（骨骼还是树皮？）微微散发着油光，很是瘆人。
要找个好点的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个瘦小的穿着花绿色，全是破洞的蓑衣的鬼婆婆，佝偻着腰，扭着脖子，给他讲恐怖故事的模样。至少史蒂夫转过头看到对方时，第一印象就是这样，着实吓得从凳子上颤了颤。怪物在晚上为啥都会格外可怕呢？该死，肯定是最近恐怖小说看多了。
他双手扶住脑袋，尽力把视线撇正，口里僵硬地说着：“我说，我们两个互相别着脑袋说话也挺怪的，你就把头转过来吧。”
“好的。”
“呕——咳咳，没事没事，这种事需要适应，你懂的。”
“我理解，那你确定好了吗？”
“什么确定？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的立场一切以我的利益为准，其他的算屁。诺科那死老头子不愿意说，你给我讲了，我反而要感激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