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虽然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我今天依然还爱你。感谢机械之神赐予我们光明。”对着徐徐上升的红色光斑，他虔诚地跪坐在冰凉的雪地中，微微颔首，双手虚握，轻碰在一起。
“感谢我们伟大的主上，您拥有无限的智慧，引领我们走向那个成功的未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附和道。
史蒂夫斜眼瞟了一下，说实话，自己对自己祈祷还没什么，若是被一位怪物信奉为神明，心里总有点毛毛的。然后，他便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大口冰冷的空气被他吸进了腹中。
伊斯直立着身子，腰却弯了180度，绿油油的脑袋，半截扎进了雪堆中。似乎是听到动静，又或者祈祷完毕了，它倏地像弹弓一样弹起腰身，直立后还随着惯性一阵晃悠，眼窟窿里的雪也被抖得四处飞舞。
要习惯，要习惯。史蒂夫心中默念着，随后缓缓起身，将那个改装完毕后的飞盘掏了出来。
“改好了，先试试怎么样。”
“感谢。”
“你不还没试吗？先试试，如果没出事故再说感谢也不迟。”
“不，你对我的帮助，不论我怎样感谢都是不够的。”随后，它静悄悄地踩了上去，听到熟悉的一连串“啵啵”的声音，史蒂夫一脸享受，接着补充道。“‘油门’在左后脚的位置，‘刹车’在右后脚的位置。如果要下车的话，踩紧油门，身体微微前倾，把车加到最大速，随后松‘油门’，再踩死刹车，这样你就能下车了。”
伊斯推理着这样的后果，似乎是被甩飞出去的。
“抱歉，这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你没手，做成这样我已经尽力了。或者，你可以喊我，只要有空，我随时能帮你下车。”史蒂夫挠挠头发，一脸歉意地笑着。
“没事，我的0号单体用贴地飞行器操作方法——身体姿势教学以及下车办法会有用的。现在我就能给你演示一下。”
还不等史蒂夫作何回答，涡轮便开始低吟，蓝光浮现，银白色的圆盘缓缓提速。在接近最高速的时候，伊斯倏地向后仰着180度，飞盘头部高高翘起，竟直冲天空而去。借着自身的重力与离心力，伊斯灵活的腰身将飞盘带飞了地面，并在飞盘头部朝上的时候腿部出力，将飞盘甩上了天空，怪盘分离，而自己则来了个完美的后空翻，四只小脚稳稳地插在了泥土之中。
“那飞盘呢？那个才是贵的那个啊。”史蒂夫双手抱住脑袋，懊恼不已。
“别急。”伊斯高仰着头，盯着天上的影子，缓慢挪动着脚步。
“当——”史蒂夫发誓，他真的听到了那样的声音。那银白色的飞盘徐徐落下，配重球朝下，被伊斯用巨大的嘴巴窟窿给接住了。它又摆了摆腰，晃了晃脑袋，将飞盘甩到了雪地中。不知怎么，史蒂夫想到了现实里一种叫狗的动物，但更多的，还是感到无语。
该说它是厉害呢，还是脑洞有点大呢？
“咋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牛。”史蒂夫轻飘飘地鼓着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谢。”
“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准备去过渡带吧，那玩意儿本来就是留着跨越沼泽用的。”
“明白，那我们怎么去？”
“当然是坐车，隧道早就挖得四通八达了。”
伊斯站立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要不再等会儿？”似乎编不出什么理由，南面来的最后一队16只伊斯方阵正在经过过渡带地下的隧道，这要是撞上了······
“你说得对，我早餐都还没吃呢。”
看来不用了。
······
沼泽地边缘，两只花花绿绿的生物匍匐在地上，与那混杂着雪花的草地完美融为了一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史蒂夫制作了一套防水的硅胶雨衣，并特地染成了和伊斯一样的颜色。至于这样做的目的——因为他真的担心冰龙用云层监视地面。
“不仅能防水，还能防泥，还有伪装效果。”听得出来，史蒂夫很是兴奋。
“请问一下，你有没有，多做，一套这样，的衣服。”它的声音有些颤抖，想必是被着潮湿与雨雪折磨得不轻。
“我总觉得这里的雨比上次来的时候小了好多啊，还有今天早上那天空。好清爽啊，一定是机械之神眷顾于我，为我驱散云烟了。”
摸清楚史蒂夫性子的伊斯明白，他故意岔开话题，大概是没有准备额外的了。
“你说是不是？我预感我们今天就能摸清楚魔力源泉的位置与获取方法。”
“是，把东西拿出来吧。”伊斯四脚杵地，将整个身子弹了起来。
那腰部力量，也太魔鬼了。“哦。”
“祝我好运。”
“祝你好运，愿机械之神的荣光永远将你笼罩。”史蒂夫双手虚握，轻轻相碰，这是他发明的教徒祈祷用手势。
涡轮开始轰鸣，蓝光开始浮现，那绿色的身影，则缓缓进入了那乌云密布的雨幕世界，在视野中逐渐变小。
“话说，它一棵植物，淋点雨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说是不是小猪。”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那披着跟自己身上相同材质，但小了许多号雨衣，甚至连四肢小脚上都套了胶鞋的小猪，等待它的回应。
小猪将鼻子翘得老高，喷出些许白气。
这个人那，我算是看透了。
“这样吗······”史蒂夫捂了捂嘴巴，皱起眉头。接着，便拿出望远镜，开始观察了起来。
“你看啊，它的身法，说实话，真的挺厉害的，比你厉害多了。而且呢，养一株植物又不怎么花钱。你说是不是。”他将望远镜凑到小猪脸上，想让它看得清楚一些。
这是······威胁？
关于伊斯身法的问题，昨天一整个白天，因为闲的没事干，它便当起了地下练车场里的观众，并时不时发出哼唧的叫好声。它亲眼见证了伊斯如何从一名控制飞盘的菜鸟变身为车神的，那种学习速度与恐怖的身法，不是它能学得来的。它根本没想和它比车技。
看着低头沉思的小猪，史蒂夫一下又来了兴致，便想把它抱起来蹭蹭，结果只蹭到了软软的雨衣，和小猪身体的手感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唔——”因为一时间找不到聊天的对象，他又开始了。
“望远镜联络员，你可得给我好好盯着点伊斯侦察兵，要是它出事了，立刻通报我。好的，指令就是这样，听明白了吗？”
他拿起望远镜对着沼泽深处的地方晃了晃。
“不明白？不是，你说出事了？”
史蒂夫匆忙拿起望远镜，开始盯起了远方的情况。
迷雾逐渐遮盖住视野，能见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该死，我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他扇了自己一巴掌。
“干，打错了。”又对自己的嘴唇补了一掌。一定是伊斯那家伙触发到什么防御机关了。
他的身边，小猪伏在湿润的土地上，一动不动，它早就习惯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再深入一些，看看情况。我知道这很冒进，我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因为冒进死了。但这次，我有完美的伪装，绝对能骗过冰龙的迷雾侦查的，我还有机械之神呢。别忘了，机械之神可比诺科大光头靠谱多了，他至少显灵过。”以为史蒂夫是在跟小猪说话，其实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地进行着内心争斗。而最近一系列的事情都出乎意料得顺利，很容易地就让他把决定完全倒向一边。
还能咋办呢？小猪心想着，大不了······会咋样呢？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0号突然中断联系了。地下隧道里行军的数个爬行者方阵开始迅速向中心区的地下集结。这是0号听史蒂夫闲聊，了解到关于以前村庄里的巡逻队军队化管理，并偷学了一些布阵技巧和管理军队的办法。但它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布阵可能不适用自己这样的特殊兵种。不过，这样管理以后，自己似乎能够同时操控更多伊斯了？
“伊斯，这里是0号分意识0.1，第一军团正在赶往中心区地下，请问0号发生什么事了。”说话的正是伊斯最早在暴风雪里分开前往南面调集军队的那只。
“伊斯，这里是0号分意识0.5，此刻位于过渡带的地下隧道，我们离0号阵亡地点最近，收到了它死前传来的身体感应，请稍等，正在将死前感应传输给你们。”
过了一会儿，0.1的大脑里出现了视野瞬间被白色盖满的一幕，且身体感受是极冷的低温，这种低温，比先前那种史蒂夫说的幻觉要来得真实的多，且温度更低，身体瞬间失去意识。
“判断，遭到冰龙本体袭击。”
“判断，受到攻击伤害巨大，远超幻觉程度。”
“判断，0号死亡原因为冰龙的冰霜吐息致死。”
“判断，冰龙提前释放迷雾，麻痹史蒂夫的心智。判断，似乎是想引诱史蒂夫，并在迷雾里将他歼灭。”
一时间，伊斯的脑海中响起了无数的声音，它们又在一瞬间，完全理解了对方的话语。
“通告，改变为紧急预案，所有伊斯，准备集合，前往中心区地下，赶在史蒂夫被消灭前消灭冰龙，这是最好时机；所有伊斯，准备集合，前往中心区地下，这是最好时机。”
“伊斯，0.0，你手下的那几只混沌，能够控制得住吗？它们可是在沙漠里暴晒了几十天的猛药，你个长不高的家伙控制得了吗。”
“伊斯，0.7，也请管好你手下的几只营养不良的哑炮。执行计划的时候，希望它们不要哑火了。”
“伊斯，请不要互呛了，0.0，0.7，我们都是伊斯。”
“伊斯，0.2，似乎是因为编制问题，你的部下连10个都凑不满吧。”
“伊斯，请大家安静，这里是0.1，我们正在前往目的地，执行战术包围与战术爆破。优先级，击杀冰龙大于抢夺魔力源泉，大家不用顾忌。只要到时候听到我口令，一起爆炸。”
“伊斯，0.1，请问0号为什么还不篡夺？”
“伊斯，这里是0.5，代替0.1回答。0号生前下达过指令，一切事物以击杀冰龙为最优先，它会选择在这次事件后，找个好点的地方篡夺的。因为必须要瞒住史蒂夫。”
“必须要瞒住史蒂夫。”
“必须要瞒住。”
“计划不能暴露。”
“计划过于危险。”
“伊斯，这里是0.1，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伊斯，0.1，你不用每次都说得这么正式的，我们都能互相传递信息的，没必要每次都说出来。这听起来······有点傻。”
“伊斯，0.9，作为一个新的分意识，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之所以要这么正式，就是为了方便军队化管理，不然，你们谁说自己有能力控制住这一百多只伊斯？”
“不能控制。”几个的声音同时响起。
“伊斯，好了，多的话就不说了，大家开始执行计划吧。每隔20刻就主动汇报位置。”
“伊斯，收到。”
以上的对话看起来非常复杂，但对于享有集群意识的伊斯们来说，发生在神经网络中，也就用了几秒不到。
此刻，位于沼泽中央的小屋尖顶上，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将柔软的腰身置于房顶之上，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C”型。一手玩弄着那屡火红色的头发，一手轻抚着瑟瑟发抖的脊梁骨都突出来的黑猫。
感知着地底传来的震动，与那迷雾间匍匐的身影，她微笑着，瞥了眼位于屋子楼梯边，冻成冰棍的绿油油生物，它还踩着那银白色的飞盘。
“黑猫先生，你说，我们该怎样迎接这群热情的客人呢。”她捏着嗓音，装出一个还未发育的小女孩声线。
“既然客人如此热情，”又捏出了中性声线，“那我们，当然要以最火红最美丽的烟花来迎接啊。不然，怎么显得您更加光彩动人呢？”
“您可别嘴甜了，我才，我才10岁呢，怎么配得上那样的赞美。”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正在扮演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怎么会配不上？现在就配得上！更不用说，5年后，10年后，那时的你，我一定会用比这更加华美的辞藻来称赞你的美貌的。不仅是美貌，连同你的才华，也一定会将这个世界映染得熠熠生辉啊。”
她微皱着眉头，停下了表演，随后将双脚对准了天上的迷雾，微微收拢，再伸直，整个身体便弹了出去。在空中，裙摆肆意飘动，宛若一朵绽放的牡丹，旋转着，荡开了无数迷雾，花瓣却没有沾到半点露水，仍十分干爽。“碰”，似是落在硬物之上，她所践踏的湿软泥土皆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冻得硬邦邦。周身环绕的水雾也都冻成了白霜，纷纷远离了那红色的身段。
她踩着坚实的泥土，踏着粗糙的寒冰，火红的长裙后摆，如同焰尾一般，扫荡着湿润的土地，将它们纷纷结上了层坚冰。“哒”，“哒”，黑色的短根皮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一步一步的，不疾不徐，踩着冰面，走向了那群无知的白色棉团。“咩咩”的嘈杂声响一瞬间全都停息了，它们紧紧缩在一起，躲避着那块仿佛能冻结心脏的寒冰。
女孩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鲜嫩的青草，挥洒着，像是撒花一般，抛给了可怜的羊群。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而仔细看，便能发现那些嫩草，都覆着些许冰晶，却又都保留了翠绿。
羊儿们开始哄抢，但不敢靠得太近，便迅速叼起一束束的，跑到角落里，独自咀嚼了起来。
“吃吧，吃吧，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餐了。尽量吃饱点吧，好孩子们。”她模仿着中年农妇的声线，一边挥洒着鲜草，一边念念叨叨。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终于，不用再伪装了吗？”她用着颇为哀婉的语调说着，并缓缓掉头，走进了屋子，只留下一地的白色冰霜，与那鲜红的背影。
“那就——来一场完美的谢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