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影影绰绰的树梢染上了一层白霜。凄凉的空气中，尖锐的虫鸣伴随着冷风拂过树梢的索索声响，令脆弱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刷刷”，一小丛灌木被拨开了，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钻出了脑袋。他提着一个小巧的提灯，微弱的淡黄光线下，冷峻的面容却显得有些紧张。他轻悄悄地将手捂成筒状，胆小地呼喊了起来。
“伊斯——0号——我——知道——你在附近，别藏了。”
脚前的泥土稍稍松动了一下，史蒂夫听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随后，“刷拉”一声，泥土完全被顶开，一个绿色的尖头冒了出来。
“呵，这次又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这么尖。”他被吓得钻回了草丛里，便只露出了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并将提灯扔到了那个尖头边上。“哐啷”，小提灯翻滚着，黄色的灯光也扫过一阵空地，最终照亮了泥土间的那个尖尖的小脑袋。
它缓缓转动着，将脑袋上的窟窿朝向史蒂夫的方向，顺便抖掉了一些泥土，用着一种全升调的语气说着：“伙伴！能见到你从那个魔女手中逃脱真是太幸运了。感谢机械之神。如果我拥有手臂的话，一定会想要跳出来拥抱你的。”
“不不不，请务必不要那么做。事实上，我正打算跟你解释这个事情，我并不是逃出来的，而是······”
“伙伴，我也有件事想向你确认一下，那个魔女，她没有在监视你吧？她的侦测魔法可是非常吓人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哪是什么原理。但你最好多提防一点，她可能正在看着你。”
“0号，听我说，我们现在已经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据我的推测，离开了那个领域，她的魔力感知范围顶多只有几百米。我们现在的位置不会被她察觉到的。”
“当真？那她现在在哪？”
“千真万确，我已经测试过了，而且她现在被我困在我的家里，暂时出不来的。”
“伙伴，抱歉，我不太相信你的话。可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更像是被她把家抢了，被赶了出来。”
“我都说了，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他有些生气了，一直都很听话的0号什么时候也开始呛他了。
“事实上，我也是来找你的，我有些没有透露的秘密需要告诉你了，这很重要。”
“你是说你那100多个身体一起爆炸了的事情吗？”
“你怎么知道？都怪我被那可恶的魔女冻住了，那些分意识都不受控制了。”
“分意识，那是什么？”
一人一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便交流起他们互相不知道的情报了。至少这次，因为双方的关系比较默契，只花了几分钟就弄懂了状况。
“所以你的意思是，根本不存在冰龙，而她也不是想要害你？单纯只是比较讨厌怪物吗？”
“伊斯，讨厌这种程度可真不够形容的，憎恶或许都还差点。她大概是有一种想把怪物赶尽杀绝的灭杀心态。”他搓了搓下巴，发现有点刺手了。要是赫菲丝再学小猫小狗的动作趴在他身前，用脑袋顶他的下巴，她会不会难受。干，我这是在想什么。
“那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小丑吗？我那十几个分意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笑死我们的。”
“不，只有你是小丑，我是受害者。我那些工具，实验室，还有悬浮车全都被炸没了。虽然炸药是我埋得，但火是你和她点的，我只是受害者。”
而此刻的0号却并没有听清史蒂夫在说什么，因为它脑袋都快成一团浆糊了。
“伊斯，0号，听到了吗，神使大人说你是小丑。”
“小丑万岁。”
“伊斯，0号，我们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伊斯，0号，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想问你之前去哪了了。哦，不用说明了，我已经知道，你又被瞬间冻住了吧。一定是那样的。”
“伊斯，0号，请不要在意其他伊斯的话。我们都支持你，不论你是犯傻还是被当成了魔女的工具，你都是你。嘶嘶——”
“伊斯，0.9，为什么你可以笑。”
“伊斯，0.3，我没有笑，我只是想起了0号的经历，感同身受罢了。被好伙伴当工具人，又被魔女当成计划的龙套演员，最后还反手被好伙伴卖了。他都跟魔女亲热上了，0号还在自顾自的担忧他的性命，甚至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实在是太可怜了，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想哭，嘶嘶嘶——”
“伊斯，大家都安静，这里是0.1，我宣布一件事，因为我们是神使大人说的集群意识的缘故，那就代表我们都是一心多体的。我宣布，今晚，我们都是小丑。”
“干他么的，一群吃白饭的。你们白天吸收的太阳光都成脑袋里的纤维团了吗？好像还真是。真不知道，智商高如我的伊斯，是怎么会分裂出这么一群智障的。”切断了与其他伊斯的信息传递，它的身体一阵抽搐，土壤都震松了不少，看得史蒂夫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伙伴，虽然这次事件结束的比较，怎么说，不太令人满意。但，我有了一个很重大的发现——似乎自从我遇到你之后，就能控制住更多的身体了，甚至产生了更多的分意识，虽然它们的智力还处于一种比较麻木的状态。”
史蒂夫点了点头。“我清楚，小姐她也说我的身体中的秩序力量非常强大，甚至能够完全屏蔽掉魔力的流通。就像是某些怪物是由纯粹的混沌组成的，而我是由纯粹的秩序组成的。她也还提到过，混沌与秩序分别对应着死亡与生命。我猜，那也是我能够无限重生的原因了。但它们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总感觉很难用科学解释清楚。”
0号垂着脑袋，似乎有点悲伤，用沙哑的口吻说道：“你已经遇上了一位很好的新伙伴了，请善待她。没关系，不用在意我的感受。还有，愿机械之神能永远保佑你神圣的思维不受混沌的侵扰。在探索的路上，披荆斩棘，无坚不摧。”
“如果你要忘了我，也没关系，但请千万别忘了我们机械神教的教义——万物都能用科学来阐明，如果不行，那就编一套自圆其说的体系，直到它足够合理，并能为我们所用为止。秩序与混沌，不论它们多么深奥难懂，终将成为发扬机械神教的有力工具的。”
“天哪，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连我都没思考到机械神教这种东西，仅仅是有个大概的信仰神和大概的行为准则。你是怎么办到的？”
“用我的神经网络，事实上，现在所有的分意识都是机械神教的信徒，我们相互交流，观点碰撞，产生更合理的观点，并加入到教义当中。久而久之，便有了机械神教了。当然，具体要怎么设定还是按伙伴你说的来。你永远是机械神教的永久神父与机械之神的使者。”
它又开始用着一跳一跳的语调讲解了起来。
“看来，拥有分意识也不是太坏的事。”
“这个，不太好判断。”
“对了，说到分意识，你能问它们要一下怪物大军的情报吗？”
“你是说混沌之潮吗？可它出现的位置往往是不确定的，就像是被凭空召唤出来的一样。也只有被召唤出来之后才能确定位置。也就是说，今天晚上，跟正常夜晚没有区别。”
“啊？你这说的好像是哪个心理变态故意召唤了一堆恶心人的怪物来霍霍这个世界了一样。”
“确实有这个可能。”
该不会是布莱恩吧。
“不过，我还是可以帮你看一下，可能会有些零碎的怪物被提前召唤出来。”
“谢谢。”
“不用感谢我，一切为了机械之神。”史蒂夫心想，它该不会改变信仰了吧，机械之神真有这么灵验？
就在这时，一束苍白的月光透过云层与树梢径直照在了伊斯的脸上，直射进眼窟窿里。听到一阵嘶嘶啦啦的宛若撕裂纸张的结冰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那绿油油便化为一缕飘渺的白烟消散了，地上残留了一个碗口大的洞。
他匆忙拿出了一小堆土块，将它填充了起来，随后仰起头，发现月光穿过的那片薄云被切割成了几个完整的方块字——“我看见你了”。他看到了圆圆的月亮上，似乎有一双碧蓝的大眼睛凝视着自己，心脏仿佛冻上了千层寒冰。
不远处的两个连起来的灌木中，也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小怪三人组正进行着混沌潮的提前侦查工作，刚好碰上了晚饭后出来寻找伊斯的史蒂夫。
“科尔先生，请您别冲动，要是暴露在月光之下的话，下场是什么，想必你已经见到了。”蜘蛛用八只毛茸茸的腿裹住骷髅的脑袋，防止它又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刺激到僵尸了。
“不，开尔，我当然不会冲动。我们这次只是来为大部队铺路的，可谁知到，那个迷雾魔女也搬到这来了。2个大麻烦加在一起，真的是······要不是为了控制北方大陆以及单向门的位置，我们根本没必要花费如此多的部队去抢占这块土地的。”他稍稍斜拉了一下贝雷帽，眼神很是坚毅。“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上头就是这么规定的，这必须完成。不然那边的灵魂供应量要不够了。”开尔的2只腿稍稍用力，“克拉”，骷髅的下巴骨撞上了上颚，疼得嘴里直发出尖细刺耳的呼喊声。
“开尔，你也别折腾凯文了。自从被那个监狱里出来的那只黑骷髅烧过，他的性格已经改善了很多了。”
“真的吗？”开尔缓缓松开了毛茸茸的腿，却还把2只伸在它的眼眶里。
“要我说啊，你们就是一群怂蛋。该死的臭蜘蛛，快把你那刷马桶用的毛腿给拿走。还有，科尔兄弟，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看着鲍勃兄弟被那个坏女人抢走吗？他们现在都还赖在工厂门口，搞得那边警备都出动了。你也是的，明天的总攻也不参加，家里的事也不管，你就是准备干侦察这种小活儿？别忘了，你可是曾经带领过一万僵尸大军一夜之间扫平了一个人类堡垒的大将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加入到你的小队里的。你的骨气呢？我可是粉身碎骨都不会把骨气这东西扔掉的。”
“我早就说过了，那不是我的功劳！那年我只是和那个人类做了一场交易，我们都知道后果的。”他怒吼着，产生的气旋震开了身边的灌木，落叶纷飞，而蜘蛛则在叶片落地前跳起来，在空中飞速移动，数颗树木间的黑色身影飞舞，编织了一张密不透光的大网，赶在月光洒落前将他们隐重新蔽了起来。
“抱歉。”他捏了捏有些干瘪的鼻子。“凯文，你说的没错。但对抗强大存在的前提都是有足够的力量，不至于抗衡，但起码能够站稳脚跟。但事实就是，不管是面对工厂的警卫，还是真正的人类军队，亦或是史蒂夫与迷雾魔女，只要一个失误，我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在那样的存在面前，我们连渺小都算不上。”
凯文看着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揉了揉指骨关节，没有再说话。“所以我们永远只能成为某种势力的附庸，而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属。好在鲍勃他有这个能力，爬行者，它们也有这个能力，能够选择自由的权力，能够选择自己要做些什么。”
“好了，情况探查到了，就这样汇报上去吧。至于这场混沌之潮过后，00平原的归属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呢？只能看监狱里出来的那些大家伙们的了。”他摆摆手，沿着黑灰色的影，朝林中深处缓缓走去。“那不是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存在能够决定的。”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还说？”
“哎呦，臭蜘蛛，别把线团赛我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