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洛哥哥,维洛哥哥!”小男孩跪在地上,扒拉着昏迷的大男孩,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嘶哑,他已经好几天没喝到过干净的水了。
一片棕黄色的废墟中,漫天沙尘,天气有些干热,维洛砸吧着嘴,发出干瘪的声音:“水——水——”,小男孩伸手扒开他的嘴巴,将最后半壶水灌进了他的嘴里。感受着那丝凉意与爽滑,他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半只耳朵已经结上了黑色的痂,另一只完好的却被先前半夜里的爆炸震破了耳膜,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呵,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他惨笑着,在小男孩的搀扶中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被灰尘盖满的破烂绿色法袍,拿起那根断成了一小截的精致木头法杖,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喊着:“北方佬们,你们今天没炸死爷爷我就是你们最大的败笔。我发誓,我,弗洛·维洛,弗洛王国魔法研究院最有天赋的风系法师,将来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你们给我记住了!”
随后,他那张狂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多米,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穿着破烂布衣裳的小孩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哥哥,你忘了吗?是你用风障保护住我的,我一点都没有受伤,你看。”他将那灰扑扑的小脸凑近了些,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没事。”腔调却有些颤抖,像是强撑着的。
维洛稍作思索,发现他的睫毛上有些灰尘,想到一个转移他注意力的好主意。“没事?那你的脸是怎么弄脏的啊?”
他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吱声。“这样,哥哥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
说罢,他施展了一阵细微的风,拂过他的面颊,将那粘在眼睛边上的灰给吹掉了,但也逗得多米痒得笑出声。
“好了,这下你就被我变干净了,烦恼统统消失掉。”他朝他露出一个暖和的笑容,耍着那半截法杖逗得他笑得更开心了。
“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尽快走出这片爆炸区吧。我可不想再帮你当一次保护伞了。”他开着玩笑,又轻声说着:“活下来了啊。”
“哥哥,你的腿······”多米有点迟疑,没敢继续说下去。
“腿?你忘了我可以依靠风魔法移动吗?你是不相信我的魔法水平?还是说不相信风魔法的能力?”他微笑着,转身跟他解释道:“很多人都以为相同魔力下的风魔法破坏力上远远比不过火或者冰,这当然没错。但你知道吗,通过将风魔法施展在自己的身体上,一个人甚至能够飞檐走壁呢。不信你看我。”他挥了挥法杖,身体顿时轻盈许多,健步如飞了起来。甚至沿着房子的废墟跑了2圈,表演了一套滑稽的翻滚旋转动作。
“火魔法和冰魔法可做不到这点吧。”
“嗯。”他也笑了,紧张的情绪被风魔术师给变消失了。
“我们走吧,只要沿着这个方向向南,借着我的风魔法,太阳落山以前就能回到边境围墙了。只要我用特定的魔力通讯,那边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好的,维洛哥哥。”
灰尘扑扑的空气中,在一片橘黄色的大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继续着他们的逃亡之旅。
弗洛·维洛,弗洛王国的一位年轻魔法研究员,自称是最伟大的风魔法师,且是将风魔法运用到体术当中的开创者。他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休假的时间,来到索立国和弗洛国交界处的大沙漠来探查这边地理情况的,顺便测试测试风与沙的交互情况,看看有没有办法掌控沙尘暴,可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袭击。
虽然两国之间的关系向来有点紧张,但乎弥德大沙漠可是方圆几百公里的,要徒步穿越不太可能。就算是北方佬的装甲车,也不可能开过沙漠的中心地段。他也不是研究院里那些老头老太,整天专心研究魔法,不问世事。他喜欢去了解新东西,并且去过几次北方,几次是旅游,几次是学术访问。
他见过北方大兵跟炫耀装甲车的那副臭皮样子,踢踏着黑色尖头军鞋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插着胳膊靠在车上,下巴抬得老高,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的玩意儿有多猛,一炮又能轰死几头牛之类的。
结果测试的时候,稍稍受热,或是开得时间长一些,那电机就会爆掉或是烧起来,装在车上的大炮也就跟着报废了。他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车缺一个制冷的结构。而沙漠地表的高温和缺水环境对于装甲车来说可是地狱。
可谁知到,这次他们主动挑起了战争,发动了突袭。使用了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会飞的黑色金属盒子,从天上投下了大量炸弹。
他不认识那个会飞的黑色盒子,可他认识炸弹啊。所以3天前,听到南面传来的爆炸声,他匆忙终止了对风沙魔法的研究,赶回了沙漠边界的村子里,尽量去保护住那些手无寸铁的边境民。可当他回到最近的村子里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但创世神眷顾于他,他找到了一位生还者,还刚好是先前为他充当沙漠向导的小孩。那个叫多米的13岁的孩子,是在几片倒塌的土墙形成的三角结构里找到的。他很幸运,因为个子小,没有被土瓦做的房子压死,可小村子里他熟悉的十几个像是家人一般的人,大概都不在了。
他本想安慰安慰他,可那孩子比自己想得要坚强得多,完全没有哭过。这几天来,他也强压着怒火,想着要把这最后一位生还者完完整整地带回去,让他和自己告诉自己国家的人,索立的暴行。敌人已经将魔爪伸向无辜的人民了,自己的国家也不能再苟且下去了。他希望能让那些主和派的老顽固们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危机才是。
那些炸弹绝对就是奔着村子来的。后面几天,他们一高一矮一路往南,见证了无数村庄的残骸,被炸毁的围墙,倒塌的羊圈,甚至是几具挂在窗户上半截黑黢黢不成人样,还未被世界法则清理掉的尸体。而天上那黑压压的东西,大部分飞到了更南面的方向,估计是把魔爪伸向了更深处的土地。
可又不见它们再飞回来,很有可能是被边境围墙上的魔力火炮给打下来了。那些高精度的魔力火炮,刻画着数百道重叠的魔力法阵,需要数十位高级魔法师才能同时驱动。它能够将火焰柱射向千米外的地方,那些会飞的机器估计也是用着那种电机,这温度下去,绝对在空中炸成一片片花丛。
那些魔力火炮,原本是魔法大师们百年前,为了对付混沌之潮里的飞行怪物制作的。现在,位于百米高的围山而造的边境围墙上,用来对付那批着人类皮的怪物也正合适。每每想到这,他就觉得出了口恶气。北方佬的机械也不是那么万能的嘛,连这些老古董都比不过。他自己虽然欣赏不来那些简单粗暴,原理又极其精巧的机械,更喜欢精致的魔法。可也不抱太大偏见,愿意去了解他们的东西。毕竟两国的关系从来没有完全和睦或是对立这一说,相互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经过这几天的“旅行”,他们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那些黑色的大鸟一般是白天投弹的,而且似乎不会重复把炸弹扔到一个炸毁过的区域里,所以白天要尽量避开村庄的位置,尽量走一些荒郊野岭。可今天凌晨的时候又出现了意外,有几只大鸟把炸弹投在了他们过夜的村庄废墟里。好在轮流值夜班的维洛及时注意到,在炸弹落地前的那一刻,用风障保护住了正在睡觉的多米。之后便有了早上的这一幕。
“多米,我们的水还剩多少。”维洛晃了晃手中那空空的水壶,眼神略有憔悴。
“哥哥,干净的水都喝完了,那条小河都被黑色大鸟丢的炸弹弄脏了。”
“这样吗,看来这几天只能将就着喝脏水了。”维洛找着一块几人高的岩壁阻挡着白天的风沙,斜倚着,喘着粗气。自己为了制造持续的风障,规避黄沙的侵袭,魔力消耗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这鬼地方,空气中的魔力自然补充速度也慢得可以,必须要休息一会儿了,那些黑色的大鸟今天早上也没飞过,看来是凌晨提前把脏手活干了。
不过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去炸边境围墙外的几个小村子,还是动用了这么新奇的武器,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炸的东西,难道单纯就是为了挑起战争吗?随着他的深入思考,他又产生了耳鸣,便不打算去想那些烧脑的东西,而是另一些美好的东西。耳鸣似乎真的好了一些。
他挥了挥手,将小孩招呼了过去。“多米,你见过漂亮的女孩子吗?”他傻笑着,想到了出发前的一些事情。
他摇了摇头。“维洛哥哥,你应该清楚,我们村里男人12个,女人9个,跟我同龄的小孩只有我自己。附近其他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的。不过那都没关系了。”
“抱歉,”他瞟了一眼,他似乎并不在意。“我是想说,我认识一个水系的女魔法师,她很漂亮,脸蛋圆圆的,头发又是那种金色的,飘飘然的。”
他稍稍曲着膝盖,靠在岩壁上,仔细听起了起来,似乎很感兴趣。
“你知道吗?水系的女魔法师身材都很好,脸蛋漂亮,皮肤又水嫩,像是能青春永驻那样。你甚至根本猜不到一个看着还没自己大的水系少女的无名指上是否戴着戒指了。咳咳,当然,我不是说我认识的那个女孩是个装嫩的老阿姨。她呢,怎么说呢·······”他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就是性格有些闷。闷懂吧,就是不怎么说话,不太好问出些东西,像是身高体重年龄啊。但是吧,只要你稍稍跟她聊几句,只要讲到了她感兴趣的东西,她又能拉着你唠叨个几个小时。要是她进入了那种状态,菜场的老婆婆估计都会被她弄得烦死。”他手舞足蹈了起来。多米睁大了眼睛,迫切地想要听下去。
“而我呢,我刚好很能够容忍她的那些唠叨,所以,所以我们可以······诶——”他一脸无奈地补充道:“我当然清楚,我后来也去查过了。她只是研究院底下水系学院里的学生,还是一年级学生,而我是研究员。就算我很年轻,这也不太可能。呵,不过呢。”他比起了一根食指。
“这次我出来公休之前,她教了我一个很有趣的魔法,是能够净化水源的,说是我在沙漠里能用得上。你看她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了?”他傻笑了起来,身体微微摇晃着,像是在絮叨着一个既成之事一样自信。
“虽然大部分法师天生就只能学会一种属性的魔法,那是刻在灵魂里的东西。但是我呢,又刚好特别精通风魔法,可以将风模拟成水流,把杂质剔除掉。只要有几壶水,我现在就能演示给你看。”他将那空壶举到了多米的面前。
“多米,我现在正式聘请你为我的终身向导,你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吗?如果同意的话,就帮我去把这水壶打满,我会给你施加一层短暂的风罩的。”
多米镇惊住了,他从来没想到,失去所有亲人和熟知之人后,维洛会打算接纳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缓缓伸出了手,将那空水壶接了过来。
他微笑着,又从储存空间里拎出了一串系在一起的空水壶。“还有这些,请别嫌多。这几天都是我罩着你的,你总得多干些活吧。我这个残疾人腿脚也不太方便了,你就帮我跑跑腿吧。那个小河的位置你应该知道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明白了,维洛先生,我这就去帮您把水打来。”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接过了另一串水壶,朝他露出白白的牙齿,这次是发自真心的笑。
“别叫我先生,那样显得太老了。我才21岁,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呢。还是老叫法好。”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在他的四周施加了自己研发的护身风魔法。“好了,小家伙,去吧,动作快点,尽量早些回来。谁知道那些聒噪的大黑鸟会不会再飞回来呢。要是你没有在我身边,碰到那种情况,谁给你撑伞呢?”
当然,自己是在开玩笑,那些每天一次几乎是准时往南飞的大鸟都还没见着过往北飞过一次。肯定是被那些魔力大炮给消灭个精光了吧。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去问问守在边境围墙上的魔法师,他们打了多少只下来了。肯定有100多只了吧。
“好的,维洛哥哥,我去打水了。”多米笑着回应着,提着水壶小跑进了风沙之中。那瘦弱的背影提着一大串空水壶,在风沙中左右摇晃着,像一颗沙漠中的独苗,可又那样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