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比镜子复杂的多。
心平气和的时候能听见欢快的琴音。
心烦气躁的时候只能听见惹人生气的鼓点。
失去了心的时候,雨声就只会是雨声了。
蒲公英从地面上重新爬起,他的双手湿漉漉的。
雨点在坑坑洼洼的地面积累起如镜面一样倒映着最糟糕脸色的水塘,还未看清的表情又被雨点敲碎,在这片大雨之中根本看不清自己。
眼前两堆高高隆起的土丘分别是两人的埋骨之地,并不是蒲公英不想将两人的尸骨带回宗门,带回他们的故乡。
蒲公英知道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他们的尸骨会被风剑门彻底的摧毁,作为正道名声也自然会毁掉,外面弟子去剿灭邪修反而成了邪修这种事传出去风剑门的声誉也会失了门面。
蒲公英的脸颊湿漉漉的,雨水冰冷地敲打在他脸上。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就哭不出来了。
“我还以为自己会难过很久,”蒲公英抚摸着自己的胸膛,什么感觉都没有。
心脏平稳地跳动着,呼吸带动着胸口平坦地起伏,脑内闷闷的。
“蒲公英意外的是个冷血的男人啊。”
站在师兄师姐的坟前,献上就近摘取的野花,这样,就算完成了。
机械式地鞠躬,机械式地祭拜。
蒲公英开始朝着镇子方向返回,在他的身后,白色的怪物。
不,现在应该叫它雪忘铭,它紧跟在蒲公英的身后。
“你该不会就是幕后黑手吧?”
蒲公英冷静地说着,脸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的愤怒。
“我拜托你守护小镇,而你却在我要被杀之前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附到了我身上。”
“杀死师兄,保住了我的命。但做出的目的一切不过只是问我讨要一个名字?这种事情越想越奇怪,现在冷静下来的我自己也一点都不像是我……你到底想做什么?不,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手中没有紫雷韵,蒲公英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后的那道气息也停止了前进。
“蒲公英,”按照他的要求,雪忘铭不再称呼他为信徒,直呼其名的它淡泊地叙述。
“我很强。”
“这种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速度就算是上九境的强者恐怕也看不穿,你的力量诡异地难以分析出门道,这种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这件事情都是为了达成你的某种阴谋所谋划的计策的话,是你的话……”
“是我的话,因为很强,所以什么都能做到,这样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了。蒲公英,你是认真这么想的吗?”
蒲公英的怀中,怀抱着推翻他猜想的答案。
“一篇吞噬生命的功法,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
洁白扭曲的触手指向天空。
“我就是天道,掌控这个世界的神明。”
“神?”
天道有意,这对修仙界来说是常识,唯有从上九境继续朝着无上境上爬的强者才会遇到雷劫。
天地之间难以容忍这种强大的存在诞生,雷劫便是世界,天道意志的体现。
蒲公英所唤的神剑紫雷韵也正是因为有着雷霆的力量,雷劫的力量,所以才是“神”剑。
眼前的白色的家伙是神?
这种事情蒲公英怎么可能相信?
神才不会理会像他这样的凡俗之人,对于蒲公英来说遥遥无期的无上境,神会与他何干?
此时的蒲公英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一个真正能解释清楚一切的可能性——
“神,哈,原来是这样啊。脑袋坏掉的不是宋师兄也不是寒师姐啊。”
“哈哈哈哈哈!”
手掌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蒲公英仰天放声大笑。
“疯掉的是我啊!”
怀中揣着邪修的功法,没了宋师兄和寒师姐,剩下的功劳就全是他的了!
他一个人的了!
这样就能说通了,毕竟和宋师兄所说的一样,死无对症啊!
而且杀了师兄的,也是通过他的双手。
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卑鄙的蒲公英所幻想出来的怪物。
和神一样让所有的有利因素全部围绕着自己转,杀死宋仁敨后也不用背负杀害挚友的责任。
“你还真是会计算啊!蒲公英!”
蒲公英回头瞪着身后的白色身影,看着他脑内所想象出的幻影。
“是我自己为了自己所创造的噩梦!都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三年前的阴影中一直走不出来!”
“第一天才的剑修,连运用神剑的雷电都做不到!”
“我是被运气抛弃的天才,被同辈超过的蒲公英终于忍受不了所以才疯了!想要成为灵丹境想疯了,想要夺回风剑门属于自己第一天才的名誉与内门弟子的宝座,所以我才会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情!”
“还幻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的正当性!”
蒲公英在雨水中,口吐唾沫四处飞溅,不断将自己就是罪人的猜想一步步通过否定雪忘铭来加大自己的罪孽。
“所以你所说的所有东西我都会无条件相信!不管是我所做的噩梦,还是我记得的地图,还是最后用我的手挥剑!你就是我!你!!!”
白色的头部开着的黑色洞口没有改变地面对蒲公英的叱责,和之前一样,用着人类中性的声音回答。
“如你所愿,信徒。”
白色的身影化作一道雾气,彻底从蒲公英的面前消失。
像是被蒲公英说破了一样,消失之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果然,都是我的幻想吗?”
耳边不再响起雪忘铭的回答,身披罪恶感的蒲公英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镇上。
小镇同样在暴风雨之下风雨交杂,但并没有像是蒲公英梦中那般被黑色的邪修们所损坏成破烂不堪的废墟。
如果寒品如是在饭菜里下药的人,她又是怎么得知功法就在标记处的?
如果雪忘铭是蒲公英的幻想,他又是凭着什么自己怎么挣脱药力?
如果寒品如不暴露的话,这次围剿邪修不就会是无功而返?
她真的是真凶的话,这本功法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又是为了什么才放在风剑门标记好剿灭地点内的木屋中?
不善思考也不想继续思考的蒲公英将刚刚冒出的疑问抛向脑后,急急匆匆地在风雨中穿过小镇。
“吱呀——吱呀——”
镇口的被麻绳捆绑倒吊的稻草人随着风雨摇摆,蒲公英与其擦肩而过。
脚步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小镇。
“我应该……没有其他理由继续留在镇上了吧?”
背对着的稻草人紧闭藏在稻草中的双眼,暴风雨中的小镇窗户缝隙中传出一道道视线。
蒲公英皱了一下眉后,一丝寒意从他的背脊升起,周围没有令人恐惧地白色身影。
蒲公英松开了眉头,他不再多想快步离开了小镇。
在镇上房屋的背后,绘制的外皮被雨水重洗不断掉色,漆黑的雾气与尖锐的爪牙躲藏在阴影之中。
他们遍布在小镇的每一处,他们是小镇唯一的镇民。
也是善良的接待正道正派修仙者的好镇民,协助正派消灭隐患的邪修。
只不过镇民们对食物都有少许偏激的口味。
他们喜欢吃肉,非常喜欢。
新鲜的肉,土壤掩埋后的大餐,上等精致的食材。
……三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