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的门没有漏出缝隙。
未曾打开的窗阻挡着从外照入的阳光。
漆黑的屋内唯有烛火孤独地燃烧着，朝着必然熄灭的结局，任凭蜡油滴落。
陆管事这一次没有摇头，也没有否定。
眼前的少年刚刚说的‘弟子不愿放弃’这种话在他耳中听来无非两种意思。
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根本没能理解管事所说的失手打死这并不是一句带有可能性的劝阻，而是蒲公英在对上内门弟子，对上灵丹境后，一定会被打死的事实。
他可能只是没有见过灵丹境强者究竟与凝丹境有多大差距。
可在陆管事的眼中，看到的蒲公英恰恰不是自傲，不是因为自己的天赋而飘飘然看不起人。
反而倒像是第二种，即便要冒着可能会死去的可能性也要进入内门。
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明明只有凝丹一境，之前默默无闻的他突然站上习武场的擂台，连战百局……想必他一定非常想要加入内门。
“嗯……”
陆管事歪头，用左手托住脸颊，仔细地审视起蒲公英。
作为凝丹境却还未踏入半百的岁月，年轻该有的气盛、自负、自信也都没有表现在外。
那是一双没有生气的双眼，就好像真的是在求死一样……
不，应该是视死如归，陆管事内心这么想到。
中指一掐，老人似乎做出了决定。
“蒲公英，我并不想看见年轻的你犯上什么风险。其他人或许之前并没有怎么关注你，但是你的事情，我是时不时地看在眼里。”
“是因为宋仁敨和寒品如的死亡让你感到焦虑了吗，蒲公英？”
死气沉沉的目光在听到两人的名字后闪过一道光，虽然只有一瞬，但这一抹异样的眼神变化收入了陆管事的目中。
“果然是这样啊，蒲公英。虽然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是同门厮杀我们都不会过问，有些秘密、心中的伤痛也理应保留在自己心中。我也不是要揭你伤疤，但是只是这样的话，还是放弃挑战比较好。”
“你的天赋已经足够被证明出来了，如果你需要丹药或是准备属于自己的剑胚都可以找我们管事商量，虽然能够给你的资源是借的，但在你突破灵丹境之前我们并不会问你讨回。像你这样的天才应该……”
蒲公英的腰弯的更低，不等陆管事说完，没有礼貌地打断了老人善意的话语。
“陆管事的意思恕弟子不能接受，弟子的想法是不会变的。请准备与内门的师兄沟通安排对决吧，就算是身死当场，也是弟子的咎由自取。”
“荒唐！”
陆管事一巴掌拍出，室内的烛火一半被掌心吹出的余风熄灭。
这一掌，直至在蒲公英的面门前停住。
“蒲公英，你以为我们风剑门内，只有宋仁敨和寒品如是你的师兄师姐，其他人就不关心你的死活了？”
“我陆永常不但是外门总管事，也是负责教导你们外门弟子修行，可以说是一半的老师！是你蒲公英的长辈，你可见过有长辈不顾小辈死活的吗？你现在的意思可是说，就算如果你我立场互换，你就愿意看着我这老头子在你面前被打死的可能吗？”
蒲公英没有抬起头，低下脑袋的刘海遮住了他流下的一脸冷汗。
刚刚一掌，蒲公英看清了。
速度很快，他虽然能够看清，身体却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思考与反射。
如果这一掌着实打中的话，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吧。
心中在小镇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强烈的感觉又开始不安分地升起了。
胸口的心跳响亮到震动着蒲公英的耳膜，脑海里蒲公英自己的记忆不断地嘶吼着相同的话语。
【活……去】
蒲公英赶忙咬破自己下唇，强忍住这异常的求生欲。
就是这求生欲，他才杀是了宋师兄。
该死的他决不能再犯错了。
“弟子，自然不会不顾陆管事生死，但这一次弟子蒲公英也有弟子自己的想法。”
“还望管事理解！”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你个蒲公英！既然是这样就别怪我下狠手，今日我就要打断你的手脚，再在十年内将你的境界提到灵丹境……”
此时的蒲公英抬起头，脸上的冷汗完全没擦，一身虚汗的水迹更是打湿了衣裳。
“陆管事，如果打断我手脚会在明后日安排弟子与内门师兄的对决的话。请便吧，弟子就算是手脚断光，被管事的剑硬生生斩落，弟子也要参加这次内门比试。”
他的眼中没有坚强的意志，却有平淡如水般不变的目光。
明明只是一个少年郎，却能表现出生死看淡的气质。
陆管事一掌转而拍向蒲公英的胸口，大喝一声：
“滚出去！”
轻碰的动作完全没给蒲公英带来任何伤害，陆管事的身体却是背向蒲公英，不再愿意面对这个笨蛋弟子。
继续和他说话都要快被气死了，这种倔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修仙门徒的不屈心境。
不知道是处于怎么样的理由，一旦认定好了就不再会后悔，还真是一条蛮勇之道，一条让自身遍体鳞伤的道啊。
“你的对手明日会通知你，今日免除你一切的外面职责，好好休息吧。”
紧闭的大门在蒲公英身后打开，蒲公英扭头看向身后。
一道淡淡的掌印在被打开的门扉之上，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流下的冷汗变得更多了。
这是警告，陆管事特地向蒲公英演出了作为灵丹境强者为何是灵丹境强者的缘由。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蒲公英能好自为之，撑不住就早点放弃，这件事并不丢人。
越级战斗只是在相同的大境界之内的奇迹，跨过一大境，就不是奇迹，而是妄想了。
“谢谢管事，弟子告辞了。”
蒲公英再度深鞠一躬后，大步离开管事殿。
留在原地的陆管事重新座回椅上，扶持着微微发痛的额头。
老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蒲公英这么着急的想要进入内门的原因是为什么？
刚刚他已经将不需要犯险晋升内门的资源都开口表示要提供给蒲公英了，对方却不接受，就算是手脚被打断了也要参加比试。
“参加内门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还是说内门里有什么急事他想参与？不会真的想死吧……呵呵，这个应该不会吧。”
自认为聪明陆管事否定掉了自己想出的正确答案。
……
在蒲公英离开管事殿后，自称师弟师妹的他们又围了上来。
蒲公英在众多目光之中强颜欢笑，保持着距离迈着不算快的步伐前进着。
看着这些和过去的自己相像，又完全不一样的，用着天真的憧憬来看待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蒲公英原本跳的很快的心脏更是感受到了不适的刺痛。
蒲公英心想这大概，就是后悔吧。
对当时一无所知的自己感到后悔……却不知，在团团围绕着的外门弟子不远处，有人躲在远处观察着蒲公英。
身穿内门弟子的白色长袍下，看待猎物的目光掺杂在众多羡慕敬仰的目光中，只是眼神却要比针还要尖锐地刺中蒲公英警惕的求生欲。
凝丹境的他对此全然不知，只是将这种警告当做自己的错觉。
逃离师兄弟们的纠缠，蒲公英在自己房内休整一日。
一日后，他将“如愿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