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与真实从来都不是一体的。
邪神潜入了蒲公英的体内，就如他所希望的那般。
成长？
正义？
坚守自己应走的道路？
那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还是完全无法利用起来的借口。
被隐藏的真相，秘密的滋味比蜂蜜还要甘甜，此时没有任何甘露能够凌驾于它之上。
人生来就是智慧的，同时也是被求知所牵引的野兽。
能够忍受痛苦的蒲公英并没能习得忍受快乐，学会忍受理解所见的真相。
正是因为如此……
……
飞蛾才会追求火光。
“这是海的声音。”
被怪物所刺穿身躯的蒲公英，首先感知的并不是痛苦。
他得到了神明的听觉，听见了不再流动的潮汐曾经发出的声音。
血滴答滴答地从他的伤口处流下，不，这已经不是血了。
它们一点都不红，灰白色的液体是神明赋予蒲公英的全新生命。
“这是大海的馈赠。”
一点都不痛苦，全身流淌着这种灰白色液体的蒲公英感受不到自己的死亡，预警的疼痛变成了与扰痒般无威胁。
蒲公英的肢体长出了白色的触须，一条又一条地改造着他作为人的身体，逐渐朝着非人的方向变异。
长出触须的地方发出婴儿的啼哭声，但很快，在蒲公英的耳边除了海浪的潮汐、婴儿的啼哭声外，又多了一些细细低语声。
“你在害怕什么？蒲公英。睁开你的眼睛，我已经赐予了你，和我一样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双眼。”
“我……”
蒲公英在犹豫，犹豫是否应该睁开双眼去看，他作为人的本能即便在这具已经和刚才的蒲公英发生了异变的身体深处，人的灵魂也在呼吁着危险。
千万不能睁开眼睛，真相的残酷是人类的他无法承担的东西。
……这种犹豫一秒都没能支撑住。
被利爪所刺穿的眼帘重新张开，新生的眼球如同泡沫般不断破裂，人类残存的视觉几乎被全部涂改，在得到神明的视觉后，蒲公英重新审视的世界中——
他看见了真相，绝对不允许被直视的真相。
修仙者的体内，蒲公英的体内，还未凝结成功的灵丹中，无数被拉长的头颅，和雪忘铭相似，黑色的洞口代替原本五官的头颅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
在蒲公英自己的身体内部，那些被打通的经脉，连接未完成灵丹的血液里，也有一样的东西。
甚至在攻击他的那些怪物体内，蒲公英也看到了和在他体内相似的东西。
在空中，在大地内，那些盯着头颅的东西也在一直飘荡。
直到一部分，没入路长生的剑内，没入准备好攻击的剑内。
从路长生的体内被挤出，从路长生哪被包裹成圆球，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微小肢体，内部有着数不清器官哀嚎的“灵丹”内，被修仙者视为至宝的“灵气”，在这个世界上源源不断的涌出。
“是一样的啊……原来，都是一样的啊。”
无论是杀死修仙者抢夺他的功法、武器等的邪修，还是自喻正义的正道，所做的事情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修仙者的寿命会长的离谱，又是为什么，修仙者在境界的提高后能够使用各种超越人类本来的个体极限的各种“法术”。
“雪忘铭，你一开始最知道了吗？”
“没错。我当然知道。”
邪神在蒲公英的脑海中挤出了模仿着蒲公英现在所露出的，一样最差劲的，马上就要哭出来般的笑脸。
阻止邪修们的阴谋，不再让宋仁敨那样的悲剧发生？
简直是小丑的行为与动机，只要修仙者存在，生命最终都会被他们吞噬殆尽。
蒲公英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因为神明不仅赋予了他能够看清一切真相的眼睛，也赋予了他能够听见细语的耳朵，更是让蒲公英窥视了白色邪神曾经所见的真相。
就算是风剑门也无法隐藏下来的真实。
海里面生命，它们的灵魂，就在这片大地的空中所飘荡。
修仙者们为了让自己能够获取更多的力量，它们将赋予生命的大海，初始之母，以背叛与屠戮作为回报。
大海，早已成为了坟墓。
挥动触肢，拍开缠绕在身边的怪物。
变得比怪物还要恐怖的蒲公英一个箭步就到达了路长生的面前。
包含着无数逝去生命的剑尖对准了蒲公英，蒲公英还未曾对这位自喻正义的师兄发出提问。
对方却早已做出了回答。
以疑问与敌意，做出了回答。
“你，真的是蒲公英吗？”
“嘶卡——咯，克富洛塔卡恩！”
蒲公英裂开内涵复数尖齿的口腔，口吐神明曾经用来与凡人交流的语言。
放下充满敌意的双手与戒备，蒲公英并不想攻击路长生，在他的心中，对风剑门本身产生了质疑，但是对不断直接对蒲公英示以善意的师兄，蒲公英并不想下手。
就算是眼前的生命之中，早已被杀戮的罪孽所沉淀。
蒲公英张开双臂，翅膀他的背后裂开，沾染着灰白色液体的蒲公英想要带走路长生先离开，随后与他好好交流一下。
让路长生也认知到这个世界被人为所隐藏起来的真相……
面对这样的蒲公英，路长生的眼中从迷惑变成了痛苦，又从痛苦变成了悲伤。
包含泪水的是路长生的双目，银光在路长生的面前闪过。
剑刃本身的无情，刺穿了蒲公英张开双臂无防备的胸膛，刺穿了那颗噗通噗通地作为人跳动的心脏。
“……阿卡阿卡卡卡卡？”
“对不起，师弟。你已经被它们邪修变成了怪物，真的对不起。”
他在说什么？
怪物？
不对！人才是怪物！我们这些修仙者才是怪物啊！
这条道路继续下去，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修仙者之间的互相厮杀与吞噬啊！
终于看到真相的自己，怎么可能是怪物？
越来越接近雪忘铭的这具躯体，是蒲公英借助神的赠予接近神的姿态啊！
“一旦变成怪物之后，就再也无法变回来了。真的是对不起，我必须在这里斩杀你，蒲师弟。”
拔出捅向蒲公英胸膛的剑，这一次喷出的是赤红的鲜血。
红色的猩红点点溅到了路长生的脸颊上，准备全力以赴的他饱含着歉意：
“一切都是正道的大义，一切都是我们风剑门。”
无情的剑刃这一次依旧斩出，不管路长生的脸上是多么的不甘与悲伤，朝着蒲公英脖颈斩出的一剑并没有犹豫。
只需要用长出的触手回击，路长生的剑就根本没有威胁。
但是这样做的下场，蒲公英早已在“梦中”见过了，神明的力量过于强大，刚刚他只是想推开那些长着鱼头的怪物，结果蒲公英也已经看见了。
触及到这份力量的人几乎都会死，非常善于保命路长生恐怕也不会例外。
于是，头颅被斩断，整颗脑袋飞向了黑夜的空中。
路长生的脸上除了还未收回的悲伤，又露出了惊讶，蒲公英也一样，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围绕着路长生的怪物们，主动为蒲公英挡下了一剑，死在了他的面前。
无怨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