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铁链的声音。
……还有水滴的声音。
夜晚所带来的恐惧、溺水般窒息的痛苦,沉睡在记忆中的悲哀与疲劳仿佛被清洗过一样。
蒲公英缓慢地睁开了他感觉不到疲倦的眼皮,纤细的指尖就这样无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啊~↑?↓”
少年苏醒后惊吓的声音显然也吓到了对方,双手捧起的碗中水因惊吓晃动洒了一地。
“哇!……有点浪费啊。不过还好,你醒了呢,蒲公英。”
“你是姜久玄……师姐?”
视线晃动个不停,蒲公英左右发现现在的自己正在被铁链团团锁住,双手被铁铐固定,整个人被拉成一个大字。
意识到被限制的蒲公英想要挣脱,刚刚想要调动体内灵气的时候,原本几乎在脑海内淡忘的记忆又重新回想起来。
灵气的本质就是活生生的生命……
蒲公英,不,所有修仙者都是吃人的怪物。
“雪忘铭!你在哪里?……快点来帮帮我,我要……我想要……”
“蒲公英。”
盛满水的碗被少女放在一旁,蒲公英脚底的水渍还在诉说着少女刚刚为昏迷的蒲公英喂水的事实。
但他并没有看见,准确说是根本不想看。
眼神迷乱的他脸颊被少女用双手强行固定,不得已的蒲公英看见了少女脸上严肃的表情,同时在冰冷的脸蛋上感受着柔软掌心中传达着的温暖体温。
两人的脸贴的很近,少女克制住的轻微呼吸吹起了蒲公英额头上的前发,无暇的脸上出现了多余的一抹淡淡绯红色,从脸颊一直衍生到耳垂。
“不要对神祈求,蒲公英,它的确会告诉你真相,但也只是一部分的真相。不要自认为神是善良的,神不爱众人,从来都不爱它所创造的造物们,从来都不。”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师姐。”
蒲公英察觉到了,自己失去的东西正在逐渐返回。
那个自信的,自认为什么都做的到的他,那个手持剑刃就无所畏惧的蒲公英,那个被雪忘铭口中所诉说有着强烈欲望的蒲公英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恐惧感重新回归到了蒲公英体内,正如同这种感觉在接触到雪忘铭时莫名奇妙消失的一样,重新回归的感觉让蒲公英不敢再回忆与雪忘铭之间发生的种种。
那种深入骨髓的亵渎感触,白色的触手缠绕在身上的粘稠,几乎要将他原本就不坚强的理智全部压垮。
坚强的蒲公英这层幻影被撕裂,留下的还是在“噩梦”前一天的夜晚中,怀抱着无数憧憬,却又胆小的蒲公英。
那个他自己最厌恶也最看不起的废物,那个试图改变却不敢改变的自己,没有自信的胆小鬼蒲公英又回来了。
“师姐……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被神利用了,你为它取名,为它散布信仰,为它所建立认知。我大致能猜出它告诉了你什么,是不是灵气本身是生命的转化而成这个事实?你所以为正确的风剑门长期都建立在吸食生命之上,所以它在诱骗你不要继续相信我们,对吧?”
蒲公英想要点头,但他的脑袋被牢牢抓住,无法动弹。
屏不住呼吸的话,姜久玄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就会偷偷钻入蒲公英的鼻孔,让少年的思考变得更加愚钝。
“嗯。”
轻微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敢喷出一点鼻息,嗯声干燥且清脆。
“但这个世界本来不就是如此吗?不说人的互食,只要是生命就必须要吃下其他的生命才能继续维持自己的生存。就和非修仙者吃下鸡牛羊鱼一样,我们吸收的灵气,大量来源是神的故乡,海洋中的生命。”
“大概神将灵气可视化给你看后,你看见了许多令人作呕的景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蒲公英,本来尸体就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是令人反感的,但就算是这样,不吃下恶心的东西,人就活不下去。”
“这是不修仙之前就已经成为规律的‘常识’,那么不吞下尸骸就活不下去的规定,又是谁能创造的呢?”
少女暗指神明的自导自演,在确定看见了蒲公英脸上露出那藏不住的猜疑神色后,轻轻地放开了他,重新端起水碗贴近蒲公英的嘴唇。
“喝吧,刚刚醒的你还不能马上吃东西,先喝点水通开肠道。”
蒲公英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水碗堵住了他的嘴唇,少女抬起他的下颚,熟练地将水送入蒲公英的喉中。
见到一碗水完全喝完的蒲公英,姜久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开心地抚摸起蒲公英的头发。
这是蒲公英从未见过的姜久玄,如果不是双手被锁住,他现在立马想要掐住自己的脸颊来问问自己,这是不是一场梦。
少女是蒲公英的憧憬对象,在曾几何时打倒蒲公英的那一天,冰冷与自信的那双眼睛,不屑的露出嘴角的那抹笑容成了蒲公英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烙印。
自己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败北的少年心中暗想,却在有着憧憬感情的同时,昔日的骄傲被少女的剑彻底粉碎。
即便是第二次,再度在悬崖上的战斗时,少女的高傲依旧看似是少年耗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姜久玄一定是一个高傲、寒冷、自信、永远走在蒲公英无法到达的高度的人吧。
这样想的蒲公英,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也从未思考过他为什么会被姜久玄手把手地关照。
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少女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待,用她那能够斩破云层的手轻抚头顶。
“蒲公英,你想吃什么?我来下厨,别看我平常那样,其实我对厨艺也有所心得。”
平常那样是什么样啊?
蒲公英已经彻底搞不懂了,现在是雪忘铭给他看的噩梦,还是蒲公英自己内心所生成的幻觉,还是说……眼前这个姜久玄才是真正的她?
“师姐……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从蒲公英醒来后,他的话语就失去了意义。
蒲公英的疑问恐怕无论是何种都会得到少女迅速的回答,尽管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变回了原本那个胆小鬼蒲公英,姜久玄也待他的态度完全不必已经成为记忆中的师兄师姐差。
姜久玄的笑容自然而又放松,如同小鸟歌唱般的声音从喉中歌吟。
“问吧,我什么都能回答你。”
“师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亲切?我们,应该没这么好的关系吧?”
问题落下后,刚刚还一副宛若柔水的脸上笑容凝固僵持,一根细长的食指竖其。
挑起蒲公英的下巴,他所熟知的姜久玄又露出了傲慢与危险的微笑。
“是的,我们过去没有这么好的关系,但以后可不一样了。”
“蒲公英。”
危险的笑容被喝醉酒一样的绯红色脸蛋所遮盖,少女的话语变调的有些疯狂。
“我想要得到你,因为我xi……啊,好疼!”
她,咬到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