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精致人工玩偶
公历三月一日，农历正月廿一。……如果不是按照这个世界的历法计算，那今天已经是公历三月三日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坐在床边的李谚潼起立、迈步，刷地拉开了窗帘。雨已经停了，早晨热烈而盛情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淋进了他的房间里。被这份陡然的刺眼惊乍得颇为不习惯的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将窗帘给半掩上，回去拿他的笔记本与笔。
他隐约能听见沫淇和七辉娅的吵闹声。……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二位的心情：她们来姜浮市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把自己送回来，还是为了告诉三才公司“单派一个李谚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请多派几个员工来”，然而，根据哥禹汐的说法，三才公司根本没有接受过天海村的委托。
——排除掉她们两人的记忆紊乱的可能性，李谚潼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由于他的出现，这个世界的某些关于他的现实被篡改了。
“我是三才公司的C级员工李谚潼，我的任务是受公司差遣、至世界各处调查地区中存在的异常现象。我每天起床前都要看见这一句话。如果我在无意中看见了这句话、且发觉我对这句话毫无印象，亦或是在早晨起床时没有看见它，那么，我的记忆已经被异常操控了。”
他将这一段话默念完毕，又沉思了一会儿。片刻以后，他才拧开钢笔的盖，在上面刷刷地补充了一两句话：“在这个世界，我是三才公司的隶属于灵班编制的C级员工，持有扑克牌黑桃A。”
随后，他又微微眯起了眼睛、伸手捏住鼻梁、按住眉心。迎着早晨绚烂的阳光，李谚潼像一尊佛像般静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再一次地抬起手来，让沾着墨的笔尖轻触纸面。
这一次，他将第一段话“在这个世界”全部划去。
……
“灵班的工作很简单：轮流值班。当然，并不是一个人轮值，而是和你的搭档一块儿。”
李谚潼不禁好奇道：“两个人值班？驻守在公司里头，随时等着命令出任务那种？”
“是啊。”陪着李谚潼走最后一段引领的路的哥总管又从怀里摸出了一盒烟，轻佻地咬住了从烟盒里伸出来的某根女士香烟的末端，“还没轮到你值班的时候，你就可以去休息，去纵情声色，去尽情享受生活，想做什么都行。当然，你值班的时候其实也可以这么干，只要你能及时出任务就行。”
青年嘿然。他习惯的三才公司并非是现在的运作模式，但考虑到原来世界发达的手机通讯网络的存在，他还是很能理解三才公司的值班制度的。
“嗯，值班室在这里。你可以呆在值班室里头，也可以在公司里四处走……呃，你的搭档好像就是这么干的。”哥禹汐伸手推开了值班室的门，往里头随意看了两眼，就又将脑袋缩了回来，“值班室的规定是不许赌博，没了。”
李谚潼哭笑不得：“能不能告诉我，以前的值班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前有人在里面打牌赌钱，结果一个人输得红了眼，硬是说对方出老千，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直接把值班室给掀了。”哥总管一手摸着下巴、一手去摸裤兜里的火，似笑非笑地答，“还有一次……搭档的一男一女在值班室里干那种事，结果才干到一半，公司出任务了，他们居然还能穿裤子飞奔出去把异常给解决了、回来再继续，佩服佩服。”
李谚潼：“……因为没有耽误任务，所以也就没有规定禁止这种行为吗？”
“倒也不是。自那以后，我们就不允许异性组队搭档了——当然也会有特殊情况，譬如搭档的两位男子都巧合地有龙阳之好……不过作为人事部总管的我也没办法干涉他们的取向就是了。哟，你的搭档过来了，和她打个招呼吧。”
于是青年非常沉稳地转过了身子，面向了哥禹汐所指的方向，又不得已地低下了头：并不是作为新人的他在刻意地向前辈卑恭鞠膝，只是因为他的这位前辈太矮了，矮得他只能低下头去看对方，看她戴着的大帽子刚好及自己的前胸。
面前的小女孩歪了歪脑袋，一双深邃而透着幽光的眼睛在李谚潼的脸上扫了一圈。片刻过后，她才轻轻提起哥特裙的裙摆，极为优雅地向对方行了淑女礼：“……十一嫣兰。不是本人。”
李谚潼愣了愣。但他没有去多追究那一句莫名其妙的“不是本人”是什么意思，而是飞快地将头顶的礼帽摘下、按在前胸，微微鞠躬：“李谚潼。”
“十一姑娘……呃，因为比较谨慎稳重，所以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本体来上班，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是寄予了十一姑娘一丝灵性的……替身人偶。”站在一旁的哥总管则主动地替这位表现得相当冷漠的女孩子作介绍，“十一姑娘本身也是使徒后裔，关于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
——唔嗯……只要是使徒后裔，他们就会用数字来代替自己的姓氏吗，就像七姑娘一样。默默记下了这一点的李谚潼将礼帽戴好，非常顾及礼节地朝着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十一嫣兰的替身人偶——简称十一嫣兰也跟着伸出了娇嫩而纤细的手，与李谚潼象征性地捏了捏手掌便就收了回去，她的小拳头甚至能够被青年的手掌彻底包裹住：“合作愉快。”
哥禹汐并非灵班成员，今天的她只是来将新人引至他的搭档处，所以任务完成了的她也没打算多停留，就此抽着烟踩着猫步离开了。
李谚潼又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怀表，啪地弹开盖子，看了一眼其玻璃表面裂开的缝隙：时间是早上十一点二十六分……
“李先生，你接受过射击训练吗？”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身高只有一杆步枪的二分之一的“女孩子”，又看了她那只至多只能抱住手枪的小手掌，立即恍然。他礼貌地向对方点头：“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射击训练，但是因为禁……但是因为某些缘故，我的实战经验很少。”
“没关系。射击训练场地里的枪械训练本身比较鸡肋，灵班的员工出勤时也不会带枪。”十一嫣兰的声音清冷而带着些空灵，听着像是没有灵魂内核的风铃声，“因为三才公司没有申请到合法的持枪资格证，这一点李先生可以放心。”
李谚潼揉着下巴点头。……和他原来的世界的三才公司一样，其设有射击训练场，但却从来不允许员工携带**出门。
“但这不意味着射击训练没有作用。”面前的少女人偶又淡淡地补充一句，便灵敏地转身离去，“李先生，请跟我来。”
李谚潼毫不迟疑地大踏步跟上去，跟去时还不忘询问了一句：“十一小姐，您能将您制造人偶、并且为其寄予灵性的技术教给我吗？”
走在最前面的“小女孩”脚步顿了顿：“……李先生想要做什么？”
“受到您的启发，我也觉得让本体在外面大摇大摆地走太危险了，我也想让人偶代替我上班。”
走在前面的她轻声而沙哑地笑了，这份笑声让李谚潼如释重负，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层冰冷的外壳在悄无声息地融化，“不能。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教你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对此抱太大的期望。”
二人的闲聊很快就停止了，只因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小女孩看也不看门口标牌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生锈的铁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而李谚潼则在进门之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三个因受潮而有些模糊变形的青铜铸成的字：仓储室。
“李先生是第一天上班，还不知道『才器』吧？”
“大概知道一点。”李谚潼又下意识地将手揣进了兜里，摩挲了两下他的骰子与怀表；他才想起来他忘记将自己有『才器』的消息告诉哥禹汐了，也不知道那家伙知道公司能白拿两件『才器』后会是怎样地欣喜若狂，“以前也接触过。”
“唔，那正好。”对此，十一嫣兰倒是表现得对李谚潼异常满意——没有谁会不喜欢一个预先做过准备功课的新人，“事先说一句，虽然仓储室的负一层才收纳着各类『才器』，但这一层里藏着的各种东西同样价格不菲，我不建议你乱碰。”
她淡雅而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脚步不停地走到了昏暗的仓储室的尽头。……尽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扇木门，待女孩子拉开木门后，其后显露出的是一板横向推拉式的铁页窗栅栏门，与其后隐约可见的空荡荡一片的水泥空间。
她又高高地举起手，按下了墙边的按钮。于是李谚潼听着水泥空间中传来了轰隆隆的铁链与绞索与齿轮相互噬咬纠缠的轰鸣，听着某个庞然大物飞速地向他们逼近，又呛当地被某个机括锁住——页窗门后出现的是亮着温馨的光的木制的电梯厢。
“李先生，下去以后，不要乱碰乱摸，也不要在我未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说话。明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