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直面堕落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1/6/4 8:53:21 字数:3154

十一、直面堕落

数个小时后,值班室内。值班室的窗帘被它的主人拉得严严实实,而此时的那位“主人”正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有规律地沉稳地呼吸着,塞在鼻孔前的两根沾着血的纸巾卷也跟着一缩一进一吞一吐。裹着毯子的青年睡得很沉,像是会永远地睡下去。

咔擦一声,门开了,于是李谚潼的呼吸声也随之戛然而止。他没有任何迟滞地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声音的来源:穿着哥特风的蓬松长裙的十一姑娘轻盈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摆在了茶几上。

“时间?”李谚潼沙哑地开口问,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大衣里的怀表,却摸了个空。与其同时,他也望见了托盘里的东西:两块生菜火腿沙拉酱三明治,一杯热姜茶,一枚骰子和一只怀表。

“下午两点。”十一嫣兰平静地回答,扯来一张小板凳,坐在了茶几前,“吃。有新的委托,吃完出发。”

李谚潼“哦”了一声,才察觉到自己的嗓子竟是出乎意料地沙哑,沙哑得他几乎没认出自己的声音。与其同时,这一阵呼吸不畅也让他摸向了自己的鼻子处,从那儿抽出了那两根沾着褐色的血的纸巾条——与其同时,他的太阳穴也突突地鼓起了。

“发生了什么?”他嘶哑地问,这记忆一片空白的状态让他更加恐慌,“我睡了多久?”

“你用你自己的『才器』去占卜所罗门王的存活状态,相当于去观测所罗门王,然后……然后就被所罗门王观测了回去。”十一姑娘罕见地苦笑,只是这份笑容在这人偶娃娃的脸上颇为不搭,“然后你就喷着鼻血仰面倒下,不省人事了。”

李谚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这么看来,所罗门王确实还活着——而且他的神性也不足,至多只是一位传说级生物而已。”

他才把这句话念叨完,又下意识地伸手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才看见眼前的少女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脸看。所以他也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有些尴尬地问:“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是……大家,大家其实都很惊讶,惊讶于你在尝试观测传说级生物后居然还能保住一条命。”咬着嘴唇的十一嫣兰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道。

青年也不废话,抓紧时间几口将两枚三明治尽数吃完了,又抓起姜茶一饮而尽:“也没什么,我以前也试着去直接观测守岁,最后也只是七窍流血昏迷了三天而已。嗯,这么看来,神话级生物和传说级生物的位格差异还是挺大的。”

无视掉彻底哑口无言的十一嫣兰,拿起托盘上的手帕擦干净嘴巴的李谚潼又拿起了他的怀表和骰子,试探性地问:“给我的?”

“嗯,”陷入恍惚与迷离状态的十一嫣兰“啊”了一声过后,才重新恢复作本应的冰山美人的模样,冷淡地点头,“公司不打算收容它们,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你的所有物。”

一股暖流淌入了李谚潼的心田。……信任,这就是信任啊,人与人的交往中最宝贵的东西;对于自己这一位异界来客兼机械降神,公司最终还是给自己保留了最后一处不受人打扰的福地,最起码能让自己靠这两样物件去追忆他回不去的过去……

心里感动一番过后,李谚潼也干脆利落地起身了,又顺势伸手从值班室的衣帽架上摘下自己的圆顶礼帽,冲着眼前的女孩微微低头以示行礼:“我随时都可以出发,十一……女士。”

“学他们那样,喊我十一姑娘便可。”十一嫣兰平和地回答,“李先生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得多,我原以为我还有功夫去洗一下手帕和餐盘。”

“手帕和餐盘?”李谚潼顿了顿,“不交给后勤部?”

“那是我的手帕,我不太放心交给他们。”

青年的动作僵住了,他又想起来了自己刚才那不带任何客气意味的举动——原来刚才的自己是在用十一嫣兰的手帕擦嘴,这份逾越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失礼来形容了,“没问题吗?”

“三明治是我亲手捏的,姜茶是我亲手泡的,如果有问题的话那就早有问题了。”十一嫣兰也跟着从衣帽架上取下她的蕾丝边宽边帽,又将栗色的卷发收拢进帽子里,“出发吧,争取回来吃晚饭。”

委托人是一位老妇人。昨天晚上,她陪着老伴出门散过步以后,便一并回他们的公寓去,却在公寓的楼梯间里听见了他们家的隔壁邻居房间里传出来的异动。那异动其实相当之稀松平常:女主人抑扬顿挫的歌声,连绵的钢琴声,小孩子认真地问数学问题,男主人则温和地回答孩子的询问……

但问题在于,这个家庭早在一个月前就支离破碎而不复存在。……他们乘着公路上的有轨蒸汽车出行去,却遭遇了一次严重的车祸,妻子和孩子在事故中惨死,男主人则在一个月后出院回家。

两位老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相互搀扶着下楼去,不敢再回公寓的家。二人在旅店里将就了一夜后,直到第二天的中午都发觉那家人的灵异不见消停,才鼓起勇气来三才公司提出委托。

“那一位男主人是使徒后裔?他因为命运的落差过大而堕落了?”李谚潼立即联想到了中午的会议。

“不,”十一姑娘摇头,“使徒后裔只会堕落为没有理智的只会攻击他人的怪物,而普通人的堕落则更为可怕。普通人堕落,会化作有理智的怪物。”

……

两人乘有轨蒸汽车去。姜浮市的公共交通靠的是出租马车与人力拉开了黄包车,以及这一新兴的产物、有类于微缩版的蒸汽列车:尽管交通局已绞尽脑汁地减少乘车时要办理的手续,但其流程还是无比繁琐,以至于每一趟车都至少要在一个站点停靠五分钟以上。

——先去站点买票,然后按着票要到的站点去对应的车厢,由乘务员验票;到站以后,乘务员会将那一节车厢里的乘客都驱散下车……

稀里糊涂地买了票上了车的李谚潼耐心地听着十一嫣兰的讲解,又有些茫然地问:“这是为了防止买近站的票的乘客混进买远票的车厢里?”

“是的,总有人会这么干,毕竟近站的车票钱总会比远票的车票钱便宜——所以也不会出现去远站的人混去去近站的人的车厢的情况,那一节车厢的人在到站后都要被赶下车的。”

“那这节车厢岂不是以后都空了?”李谚潼立即一言指出,“按着这个规律,车厢会一节一节地空,而去最远的站的乘客所处的车厢会越来越满,最后挤得根本站不了人!”

“对此,交通局想出来的办法是,每过一个站、空了一节车厢,就让要去前面的站的乘客们各自往前移动一个车厢,并让去终点站的乘客稀释成两个车厢。”十一嫣兰平静地说,“你觉得这个数学模型建立得怎么样,李先生?”

李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装革履,又看了一眼女孩子的哥特风蕾丝衣裙——嗯,绅士和淑女确实应该有自己说话的风格,更何况这里是挤得要紧的蒸汽公共列车的众人都听着的车厢里。

他斟酌着字词,比较温和地答:“这个数学模型建立得并不是特别科学,有些想当然了。”

十一姑娘不以为然道:“这个数学模型的建立者就是个弱智。”

李谚潼:“……”

某个站到了,于是最后面的车厢里的乘客被乘务员稀里哗啦地全赶下了车,而他们则在前胸贴后背的簇拥人群中被迫地移动,朝着那一节被清空了的车厢前进——这一细节也意味着,他们在下一站就要下车了。

在往前走时,与他并肩走的十一嫣兰又突然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李先生,你们的世界有类似这样的公共交通工具吗?它是怎么运作的?”

“那儿的短程的公共交通工具的收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只有城际之间的列车才会根据距离加收价钱。”李谚潼平静地回答,“所以,人们只需要在上车前付相同价格的钱,就能抵达这一趟车能抵达的任何一个站点。”

“那,那,”少女的声音陡然充斥上了讶异和不可思议的意味,“交通局能够盈利吗?如果交通局没办法盈利,那它该如何坚持下来?”

“嗯,市内会给予它财政补贴。”李谚潼严肃地望向了她的眼,“它没办法通过市场调节来维持最基础的运作,所以官方必须出手;这不正是官方的财政最该做的事情吗?”

在接下来的路上,直至二人离开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共交通载具、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他们都没有再作进一步的交流。

时值黄昏,街灯纷纷亮起。这一对青年与少女的经典组合默默地行于凹凸不平的石路面上,看左右两侧的大理石建筑物掠身而过。这些外表光鲜亮丽的殿堂也都不过是城市用以维持形象的外饰而已,待他们穿过了狭窄而污水横流的小巷、与遍布着苔藓的水泥墙面擦身而过,他们才真正抵达了姜浮市的内核地区。

……楼栋之间几乎相互紧挨着、没有任何间隙的成群的高层公寓。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的高层公寓,若是其中一间坍塌了,其他楼也会受到波及。

“公寓楼38号,五楼504房。李先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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