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富宅邸
“新任务。”
正在值班室里拿着抹布四处擦拭、胳膊下还夹着一瓶空气清新剂的李谚潼立即毫不迟疑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门口处的十一嫣兰依旧清冷地踏步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才打印出来的委托单，闷声而无情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烈德新街后巷的362号坐落着一间堪称奢华的私人别墅，但这一别墅早已被废弃，其持有者也不知所踪。最近，后巷有居民反映，别墅中常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故请我们灵班前去调查。”
扔掉了抹布、去洗手台处冲着水揉着手掌心的李谚潼差点笑出声来：“十一姑娘，那儿是不是您用某个替身人偶买了之后就废弃不用的房屋，然后被外来人鸠占鹊巢了？”
“李先生太看得起我了。以现在的房价，能买下一套公寓单间就算很不错了，这种私人别墅可能需要我累死累活地工作几百年吧。”十一嫣兰斜着眼睛白了他一眼，“收拾一下，准备过去了。”
“有更具体的情报吗？”如今的李先生已经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使用十一嫣兰的手帕来擦手与擦嘴巴了，就算后者曾经用过也一样——人偶用过的手帕又不会沾染雌性人类的气息，“就这么贸然过去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眼前的女孩子略为满意地点头，并示意李谚潼继续往下说：“详细些？”
“例如，我们该以怎样的身份去？是因为好奇而跑去闹鬼的宅邸里的青年男女，还是姜浮市某艺术学院里四处闲逛采风的写生画家？”李谚潼要远比她想象中考虑周全，“如果无端地跑进别人的房子里头，会被当成强盗抓起来的。”
“不错，考虑得很多。是受到了上一次任务的启发吗？说实话，那一次我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考验你临时应变的能力，而这一次测试的方向则与上一次完全相反。”十一嫣兰将委托书递去，“切记，任何有条理的计划都要比临场发挥可靠。”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腹诽着的李先生笑容不变，接过委托书去闷头读了起来。
地址不言，具体地点不言，只言委托人提供的具体情报。就和普通的灵异惊悚小说差不多，那一间宅邸中时常会在午夜传来女人的笑声、哭声、歌声与尖叫声，势若癫狂；附近的居民也总是听见别墅里传来哒哒哒的连绵的脚步声，而后全别墅的灯都一同亮起，又在十多秒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李谚潼看了两眼就将它抛开到了一边。这些描述都实在太过于狗血，譬如“同时亮起来的灯都是血色的”——脑补能力强些的或许会觉得恐怖，但他只会联想到市场里肉铺顶上的用来映衬生肉的鲜甜肥美的红灯。
在他放下委托书时，十一嫣兰也似笑非笑地冲着他看了过来：“知道为什么我说出发了吗？”
“知道了，因为里面的情报实在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李谚潼叹气，他严重怀疑给委托书填情报细节的人是一位三流恐怖小说写手，“出发吧。”
烈德新街后巷距离三才公司不远，二人照例是乘蒸汽机车去，照例是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里顺着人潮走来走去。只是，曾经给十一嫣兰洗过澡的李谚潼再一次克服了心理障碍，而选择绅士地伸手去护住身躯娇小的十一嫣兰——
——没办法，谁让这个女孩子拿捏起来的手感就和布娃娃一样，压根就不像是真人……总之李先生是真没办法将她当成“成熟可靠的成年女性”了。
李谚潼不在意，十一姑娘却还相当之享受。在离开蒸汽机车的车厢、与李先生一并去路边整理衣服上的皱褶时，她还突然没头没脑地感慨一句：“真是怀念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被抱过了。”
“所罗门王？”青年又回忆起了程渊吉的说辞，不由得下意识地问。
“他没抱过我。”十一嫣兰立即矢口否认，“他不像李先生，他没这个胆子。嗯，不用猜了，也不是我的再上一任搭档。确切地说，第一个抱我的……根本就不是人。”
不等李谚潼的脑海里再自动生成一部惊悚与神话传奇风格的恐怖电影，他身边的少女就又以不可置否的语气严肃地向他下令：“好了，快点，把我抱起来，放在肩膀上。……肩膀上的视野会比较宽阔些，比较适合找路。”
这真是……非常蹩脚的借口啊。
但李谚潼也没有揭穿她的打算，只是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去，将在洗澡后好像缩了水而身高约莫在一米三一米二的女孩子抱起——他还颇有恶作剧意味地蠕动了一下握着少女身躯的手指：触感软绵绵极了，就像是被丝绸布包裹着的松软棉花。
“不许捏。”——她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抱歉。”李谚潼想了想，再将她捧至肩头，让十一嫣兰优雅地撩起同样蓬松柔软的哥特裙、端庄地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嗯，十一姑娘能告诉我，所罗门王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少女抬了抬宽阔的帽檐，迎着满面吹来的温暖和煦的春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所罗门王啊……他是一个善良却又胆小的人。他总是想着去保护身边的所有人，但他根本就做不到。”
“所罗门王的原来的真名叫什么？”
这一次，十一嫣兰翻着白眼瞅了李谚潼一眼，就又扭过头去不搭理他了：“你想被传说级生物一眼瞪到喷鼻血当场倒下吗？就算你想，我也不愿意拖着你去最近的诊所求救。你太沉了，我拖不动。”
说话之间，二人也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正如委托书上所言，这一间富宅邸与一般恐怖小说里的怪谈几乎一模一样：生锈的外围铁栅栏上爬墙虎与藤蔓横生，院子里的花园喷泉破碎而撒满一地，古老而破旧的房屋巍然伫立，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四处打量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李谚潼先将女孩子从肩上放下来，又从衣兜里摸出了那一枚骰子，往天上一抛，念道：“进入宅邸是安全的，”
——二。宅邸里不怎么安全，但起码能接受。李谚潼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至少骰子给出的点数不是“一”，“一”代表的可是必死无疑的死局。
“宅邸里的主要威胁是恶灵。”
——“一”。嗯，这一次的占卜结果反而还相当之肯定，首先是将房子闹鬼的可能性给彻底排除了，所以在宅邸里闹出动静的家伙八成是什么堕落之人啊、或者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啊，而后者闹动静的动机或许就只是想把别人吓跑而已。
十一嫣兰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继续按着帽子的她悠闲地打量了一会儿四周，轻松愉快地作出了补充：“附近也没什么人哪。看来，我们预先准备好的身份是用不上了。”
“光明正大地入侵别人的私人宅邸？”受到了少女情绪的感染，李谚潼也跟着轻笑两声，“只要不被别人发现，就不算犯罪？”
只要不被人看见、就不算犯罪，所以李谚潼一声不响地承担起了女孩子托付给他的“进攻手”的职责，解开了大提琴的皮袋拉链、端起“处决者”的李谚潼给武器上弦、挂上弩箭，又将箭袋背上——与其同时，少女则从头发之间揪下来一枚发卡，随意地掰上几下，便就冲着别墅小院大门的锁去了。
而后李谚潼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孩子将掰直了的发夹伸进门锁里捅了好几下，咔擦一声，门锁就此应声而开。她轻车熟路地推开了大门，又朝着青年微微一笑，示意后者跟上。
两人越过了杂草丛生、满地瓦砾碎片的庭院，抵达了主楼的门口。门口厚重的木门没有锁，只是微微掩着开着，露出其中昏暗漆黑的空间。架着弩机往其中瞄准的李谚潼揉了好几次眼，都没能够看清楚建筑物内部的具体明细。
他刚想问十一嫣兰“怎么办”，后者已毫不迟疑地回答：“李先生，你是进攻手，你先进去。”
李先生学着她以前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再伸手摸出他的骰子，朝半空一抛：“现在进去没有问题。”
——“五”。现在进入室内不会出现威胁到生命的危险。李谚潼也知道，一般情况下骰子是不会给出极端的“六”的：像是这种废弃已久的建筑物，因为踩到了什么杂物而滑倒摔了一跤都算常见了，骰子的占卜肯定是将这些可能性也考虑了进去。
两个谨慎到近乎胆小的人终于一前一后地进入了委托任务的地点，而他们甚至没有在这彻骨的黑暗中点起一盏灯的勇气，只怕惊动了隐藏于寂静之中的某个存在。所以，他们也花费了相当一段时间来让瞳孔变化、以适应光线。
眼前是一个被黑暗笼罩着的大厅。大厅空荡荡地、几乎什么也没有，地上唯有一条鲜红色的一路向前延伸的地毯。地毯的尽头在极远之处，那处定着一个籍由白色大理石砍凿成的王座，王座的左右远处两侧则是盘旋着至二楼去的旋转楼梯。
地毯的两侧则是漆黑立柱，与纯白的王座相比，这些立柱显得格外不显眼。李谚潼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却什么也没看到；那些在微光中反射着淡薄的光线的柱子不过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看见大厅的穹顶。
在他打算占卜一下能否点灯时，一旁女孩子疑惑的自言自语让他也随之陷入了困虑中：
“这是……别墅大厅吗？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宫殿的觐见用的大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