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崎岖之路
“这应该是我第三次因为直视、亦或是观测了位格比我高的生灵而失去意识了吧?”
正捧着报纸看的十一嫣兰在听见青年虚弱的自嘲的话语后立即抬起了头,转过脸去望向了后者,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脸颊转了回去。她心不在焉一样地再端庄地坐直了身子,眼睛愣愣地凝望住了报纸上的字,唯有她微微抽搐着的纤细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第一次是因为不小心观测到了守岁,第二次是尝试去占卜所罗门王的下落,然后这是第三次。”躺在沙发上的李谚潼无力地吁了一口气,双眼迷离而神色憔悴,像是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我这是太倒霉了吗?还是说……”
“不。”少女面无表情地将报纸翻过去一页,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他的疑问,“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一个充斥着灵性与怪异的世界。这些怪异的根源不仅仅在于无处不在的逸散的灵性,还在于十一嫣兰口中的神性。灵班的员工面对灵性尚且还有一战之力,但在神性面前呢?
“所以,那一栋别墅中充盈着神性,所以那时候的我相当于观测到了一个具备着神性的,呃……”
十一嫣兰再平静地解答了他的困惑,顺势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有了这位搭档的骚扰,她也不能够再将报纸上的内容读进去了,“『学徒』,我们一般称呼那些企图依靠收集神性、踏上成神之路的生物为『学徒』。妄图以此掌控自己命运的蠢蛋。”
听见了这个名字的李谚潼再叹一口气。和那些高端上档次的什么传说级生物、神话级生物相比较起来,他不用问、都能猜得出『学徒』与前二者的差距,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云泥之别,是初入门的新手与登上巅峰的老手……
而现在的他仅仅只是望见了一眼某位『学徒』、就被污染得险些突变成为满背都是触手的怪物。
“所以,我只是不小心遇到了一个拥有着一定神性的『学徒』而已,我就险些死在了那儿。”他长声叹息出一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力,“所以,这就是三才公司的灵班编制人数稀缺的原因吗?”
十一嫣兰咬了咬嘴唇,没有回话。……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灵班的员工们都是人,当然也有几位使徒后裔,但他们显然无法抵抗掌控着神性的踏上了成神之路的生物所散发而出的威能。
无法抵抗,那就只能干脆利落地死。灵班的员工大多数都是消耗品,仅有十一嫣兰这样的老兵是少数中的少数:因为她出任务用的不是本体,而是不会影响本体身体与心智健康的替身傀儡。
“我该如何规避这种来自神性方面的影响?”
“答案是去学他们。”十一嫣兰再伸手拨弄了两下鼻梁与嘴角,来让自己的表情调整到至为冷漠的模样,“去学他们,收集神性,将神性聚拢为权柄,以踏上成神之路,逐步提升自己的位格——”
李谚潼又徒劳无功地在自己的大衣里摸索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一本牛皮封笔记本不在后、才颓然地再将手垂下:“那我该如何收集神性?”
少女目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李先生,您还记得使徒后裔的由来吗?”
神灵守岁本尊将神性与权柄分给了祂们、分给了十二门徒,于是十二门徒便成为了执掌各类权柄的从神。随后,为争夺神性与权柄,来自星空之上的外神闰先生开始对十二门徒展开猎杀,陨落的门徒的神性于凡人的世界中逸散,催生出了各类带有动物特征的“理性生物”,称使徒后裔。
“使徒后裔的身上都带有神性。只是他们本身无法直接操纵神性,所以神性会与它们的灵紧紧地镶嵌为一体,从不分离。”
十一嫣兰冷漠地看了李谚潼一眼:“你可以试着去猎杀某一位使徒后裔,去取得她的灵里附带着的神性,以踏出成神的第一步。当然,你这么做也意味着会招来灵班乃至于死神会的通缉与追杀。”
李谚潼已选择去闭目养神了:“有其他方法吗?”
“使徒后裔死后,她们的神性会由她们的家人或后代保管、继承——你应该明白原理。使徒后裔在生育过后,她会将身上一半的神性分给她的孩子;而在她死后,她的孩子才能够获取母亲剩余的所有神性,以此确保她们宗族一支的后裔神性充沛。”
“如果你和某个使徒后裔的关系很好,好到能够说服她、让她在死亡以后将神性留给你,那你就有机会了。……只是使徒后裔大多都重视宗族传承,愿意这么做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这同样希望渺茫啊……李谚潼疲倦地以拇指揉着太阳穴,继续在黑暗中寻找视野之中那条条蜷缩着的半透明的蚯蚓:“还有其他方法吗?”
“有。猎杀一个『学徒』,掠夺祂的神性。”
开什么玩笑,我光是被『学徒』瞪一眼就差点发疯堕落、变成像那个孙先生一样满背触手的长了两张嘴的怪物了,你还指望我去猎杀『学徒』……李谚潼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以彰显“自己对十一姑娘的幽默感很有兴趣”,再问:“还有?”
“十二门徒不是还没陨落完吗?你可以试着找一下祂们在哪儿,然后把祂们杀了,取走祂们的神性以成为新的神灵,这可比狩猎使徒后裔、慢慢收集神性快多了——哦,当然,最快的方法仍然是去找到守岁本尊,然后把祂杀了。”
李谚潼:“……”
“嗯,鉴于三才公司的使命是捍卫守岁的神性和权柄,你可能不太方便这么做,所以你可以把狩猎的目标改为闰先生。闰先生是星空之上的外神,你杀起来也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所以你可以试试。”
李谚潼不再言语了。现实之残酷让他自暴自弃一样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沉浸在了被黑暗与温暖包裹着的未知所带来的舒适感中。在朦胧的意识里,那位『学徒』的呓语仍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但怀表的嘀嗒声响已完全抵消了它的影响。
在他陷入新一轮的沉睡之前,他也听见了来自十一姑娘最后轻柔的抚慰:“辛苦了啊,李先生。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是过来人。”
……
李谚潼的心情是什么?答案很简单,焦虑。距离农历闰月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了,按照民俗的神话传说故事,这本不应该存在的一个月时光都由闰先生掌握,也就是说,他们的直接敌人即为闰先生:这位外神会毫不留情地猎杀使徒后裔、并搜寻尚未陨落的使徒,并从他们的身上收集神性。
但是灵班的C级员工们全都是人,没有例外——十一嫣兰不是人、也不是C级员工而是B级员工,所以没有提及她的必要——也就是说,在这种高位格的神级的对抗之中,灵班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冲突对世俗的影响。
“所以,这就是红色月亮的由来吗?……闰先生是星空之上的外神,他的大驾光临甚至会扭曲整个天幕的外观——或者说,其实月亮是被使徒后裔的血染红的?祂在用这种方式消化神性?”
十一嫣兰暂借给他的出租屋内,沙发上的李谚潼头疼地抓着头发,满心迷惘:少女除却借给他房子以外,还在他的笔记上随性地抄写摘录了些什么东西,其上尽是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神秘主义的具体详尽的知识。
“获取神性的方法:主要靠掠夺。而原始神明的神性来源则是信徒们的供奉与仪式崇拜。所以,如果你能让许多人向你顶礼膜拜,你也能成神。”
这个方法就和猎杀闰先生一样不靠谱,甚至要比猎杀闰先生要难得多——如果,假设将来有这样的一天,有李谚潼成神以后追着闰先生打的一天,他估计也找不来几个信徒……
“踏上成神之路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所有神都停留在了第一步『学徒』。他们用各种手段自使徒后裔的身上得到了神性,提升了自己的位格,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阅读着笔记的李谚潼仰着脑袋、冲着天花板使劲地眨了眨眼,以驱散失血过多所带来的不适感。在那些蕴藏着少女的情绪的文字里,他读出来了许多东西,譬如犹豫、挣扎,譬如不知所措。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又化作了纤细坚定的字迹。
——所以,为什么十一姑娘你懂那么多啊。
李谚潼颓唐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记。不仅仅是他的个人预感,从十一嫣兰提供的情报中看,青年也看得出来,这少女在瞒着自己些什么东西,关于所罗门王的东西。在所罗门王决意踏上成神之路后,他至少还和十一嫣兰保持过一定的联系……
哒哒哒,清脆的敲门叩击声。李谚潼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迅速地捋顺了身上衣服的褶皱。
“李先生,我是沫淇。”门外传来了医生小姐一贯清冷的嗓音,“李先生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