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闰正月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普通人,只要李谚潼遭遇上了拥有神性的『学徒』、或是位格更高的掌握了一定权柄的所谓“传说级生物”亦或是“神话级生物”,那他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鱼肉。
而如果李谚潼想要打破这个局面、想要掌握对这些不可战胜的敌人的主动权,那和十一嫣兰所说的一样,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步所罗门王的后尘,成为一位『学徒』,而后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漫漫长路上无止境地走下去。
挨在沙发上的李谚潼怔怔地望着客厅天花板处的灯,突然苦笑了一声:“沫淇姑娘呀沫淇姑娘,你委托我照顾好七辉娅小姐,而我也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问题是,我自身都难保啊,姑娘——”
他吁一口气,再戴上他没有度数的金丝眼镜,背上装有“处决者”的大提琴背袋出门去。成功再伪装成文艺青年的李谚潼在临走前也不忘摸去放在充当桌面的棺材上的委托书,将它塞进口袋中。
——委托任务:深夜公寓楼梯间的徘徊者。
然后,这一次的委托只需要他去做,总之十一嫣兰是干脆利落地推脱掉了。按照少女的说法,“这个任务的简单程度是个人都能搞定”,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请她这一尊大佛出山。
委托人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个稍微有些孤僻自闭的学生——好吧,这和任务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接受委托的部门习惯性地将委托人的特征特点都记下来,以他的性格来判断他在委托中的描述是否真实可靠。但李谚潼只觉得,在有关灵异事件面前,任何普通人应该都不会说谎。
嗯,这位学生在放学回家后照例着自己千篇一律的家庭日常生活,写作业、吃饭,陪父母聊一会儿天、聊一下学校生活,然后娱乐活动,睡觉……这一段的叙述和小学生写作文的风格差不多,都是洋洋洒洒的流水账。
随后,于半夜时分,正在梦中熟睡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爸妈、有什么急事要叫他,所以他只是挣扎着从梦里爬了起来,闷闷地大声喊了一句“门没锁,进来”。说来也奇怪,在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后,他卧室的敲门声就消失了。
有些讶异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迈步下床,推开了卧室门。但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他父母的卧室的门一如既往地紧闭着,他甚至能够隐约听见自己老爸雷鸣一样的鼾声。他只是迷茫地站在门口,还在混沌状态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如今的情况。
刚才敲门的不是爸妈……也就是说,家里进贼了?
这个念头才让他精神一振、开始警惕地打量察觉向四周,并考虑着要不要将爸妈喊起来,下一个事件便让他整个人汗毛倒竖,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客厅处的家入口的门,被哒哒哒地敲响了!
所幸我们的委托人还保持着一定的理性(李谚潼忖思:替这个学生写这封委托书的人可能是一个不得志的三流作家,因为赚不到钱所以才只能来三才公司作文书工作),在察觉到不对劲后,他的第一举动是将他的父母喊醒。……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客厅门的敲击声根本没有停过。
这一家三口在心惊胆战中等着,等着敲门声的彻底消失;但敲门的那一位“朋友”似乎极有耐心,以至于了无止境地敲了下去。所以,是委托人的父亲先按捺不住,而大声喊了一句:“谁啊!”
……然后李谚潼就没有往后看了。写委托书的家伙几乎是在将委托内容当成小说来写,里面添油加醋地加了一大堆或许完全不可信的东西,青年决定还是自己去现场问一下当事人。
但事实上是,情况要比他想象中糟糕得多。
……
“出事的不仅仅是委托人一家,而是整栋公寓?”
抵达目的地的李谚潼有些惊讶。委托人家住的公寓楼下围满了人,人们吱吱喳喳地吵着闹着,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不动声色的他便默默地走过去,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听见了他想要的那个关键词“敲门声”。
他再凝神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听见了他方才还没看完的故事的下半段:许多居民于半夜也听见了哒哒哒的敲门声,而胆大的人甚至还探头去门的猫眼处往外头偷窥了一眼,这一眼险些吓破了他们的胆:楼梯间里走着一个祭祀用的纸人!
那种框架用高粱杆扎起、表面糊了一层纸,脸上则用各种油漆染料画成笑眯眯模样的纸人,他曾经在棺材铺处的殡葬一条街里见过的纸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活人的世界里的纸人!
李谚潼陷入了沉思。他的第一反应是“某个纸人被灵性污染了”,所以它才会活过来,随后挨家挨户地行走,敲响人们房间的门——至于委托人的卧室门为什么会被敲响?是因为灵性影响?还是那个纸人的主观意愿实在是太过强烈,以至于灵性影响到了房屋里的其他门?
他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虽然他的任务非常简单——以最快速度找到徘徊在楼道中的纸人,再用能够湮灭灵的“处决者”送它一程,他就能回家睡大觉、为接下来的整整一个闰月作准备了。
“如果纸人并非被灵性污染,而是其他人指使,结果的话,那我的活儿可能就白干了……总之,我得想办法知道它的动机。就算它是因灵性污染而成为活物——那它为什么会徘徊于这座公寓?”
李谚潼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叔大妈们的议论、而没有贸然加入进去。趁着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没有注意到他时,青年便旁若无人地从中穿了过去,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上公寓楼去。
公寓楼的制式与原先那位孙先生的家一样。确切地说,姜浮市的公寓基本上都一模一样——似乎永远都暗无天日的狭窄的楼道,生锈的消防栓,遍布的蜘蛛网与尘土,以及陈年累月地积累下来的各种垃圾。……正如姜浮市的许多人们那样,他们或许终其一生都看不见上升的希望。
收回了思绪的李谚潼咳嗽一声,站在了委托人的家门口处,哒哒哒地敲响了门——考虑到这几声敲门声可能会害得房子里的人们犯PTSD,所以他也紧跟着喊了一句:“你们好,鄙人是三才公司的C级员工李谚潼,负责处理你们的委托。”
隔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里头探出来委托人的母亲那张紧张兮兮而憔悴的脸。她快速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楼道左右,才压着声音急促地吩咐:“李先生,您好,请快点进来——”
李谚潼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依着对方的意思进门去。
“孩子去上学了吗?”——他环顾一周,却没能够看见委托人的身影,“嗯,委托结束之后,我可能还需要他在委托书上签个名。不过他是未成年人,监护人签名的话应该也没问题。”
这位脸色阴暗的女士眼睛一亮:“李先生,您的意思是,您有把握解决这件事?”
“大概吧。”李谚潼也不打算多加寒暄——他还急着回家睡觉,于是他就此将委托书递还给了它原来主人的母亲,又伸手摸向了衣兜,将那一枚骰子高高地抛了起来,冷静地叙述,“占卜。纸人还在这一栋公寓楼里。”
——骰子给出的结果是“一”。唔,这下子就有一点难办了,那个纸人显然已经离开这栋公寓了;但以它的模样与体形,不论它到哪儿去、它都毫无疑问地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所以它能躲去哪儿?
沉思了一会儿以后,李谚潼又进行了第二次的骰子占卜:“纸人今晚还会来这一栋公寓楼。”
结果是“一”。也就是说,那个纸人已经实现了它在公寓楼里的神秘目标,所以它就这么走了,以后也不会回来了?但它到底在公寓楼里做了什么?还是说,它的灵性已经消散了,所以走着走着就自行瓦解了,倒在了一个无人察觉得到的角落?
李谚潼揉搓了一会儿太阳穴。占卜会引发灵性的波动,这也意味着这本身就是与灵性相关的活动,作为活动主导者的他受灵性影响更甚。只是经历了两次占卜而已,他的脑袋就已传来了头疼欲裂的感觉,这种无力感更加让他心力交瘁:果然,人类始终都是有极限的啊……
他强忍着不适感,进行了最后一次占卜:“今晚这一栋公寓楼里,仍然会发生灵异事件。”
骰子给出的结果是……“六”。
他才捏紧了骰子,房屋的女主人就略微惊惶地喊叫出声了:“李先生!您,您流鼻血了!”
“哦,不碍事。”李谚潼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再看一眼手掌,望见了满手猩红,“嗯……我先走了。今晚我可能需要借您家的客厅一用,来观察一下公寓楼的情况,所以我可能需要回去做一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