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污染
“不会吧……?李先生,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十一嫣兰当然不会说出这样嘲讽的话,而灵班里的其他人也不会,其中包括看起来说话从来不经大脑的程渊吉。会这么满脸笑意与嘲讽地调侃他的人只有一位——即使是“初见面”就非常相信他的哥禹汐哥总管。
这其实让李谚潼相当之意外。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确实认识哥总管,只是认识的是上一个世界的哥总管;只不过,这一份社交关系似乎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她,以至于这位女子只消一会儿就建立起了对他的信任,就像是多年未见的挚友……最起码李谚潼感受得出,这种友好不会是装出来的。
“不敢继续呆下去啊。”此时此刻,挨在会客室里的青年有些坐立不安。在得知新来的这位小伙伴讨厌烟味之后,程渊吉的吸烟地点也就从室内改为了室外,李谚潼也终于得以享受起安宁而清新的室内空气环境,“那儿的水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深。”
“不就是一个在楼道间走来走去的纸人吗?有什么水深的?”照例是热气腾腾的姜茶,里面浓稠的糖近乎可以拉起晶莹剔透的丝,“虽然谨慎也不是不好,但你这是谨慎过头、疑神疑鬼了吧?”
李谚潼叹一口气,抿一口姜茶:“哥总管,虽然你不是灵班的成员,但我想,这对于三才公司的员工而言差不多算得上是常识了——灵异事件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有灵从包裹着它的躯体里泄露出来了,而没有被及时恰当地处理,导致有物品、亦或是区域被灵性污染。”哥禹汐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呢?”
“我的猜想是,这一次的事件的起因并不是某个物件——例如那个纸人被灵污染了,反而像是整个公寓楼都被灵污染了。”李谚潼沉吟着回答,又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将他的『才器』骰子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哥总管,你会占卜吗?”
“不,我是人事部的总管,我没有接触『才器』的权限,想占卜找别人去。”哥禹汐没好气地回答,一把将李谚潼握着骰子的拳头推了回去,“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疑神疑鬼的,是不是被灵性污染了?”
青年再皱着眉头捏了捏鼻子,带着塞在他鼻孔处的染血的纸巾卷也蠕动两下:“不,只是……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的预感。”
——『才器』“占卜之骰”的原理本质仍然和灵性挂钩。所以,李谚潼才会在那天的别墅里担忧占卜会不会扰乱那儿的灵性环境,从而使得占卜结果受到干扰乃至于出现完全错误的结果,也担忧占卜会引起盘踞在那儿的庞然大物的注意。他的担忧是很合理的,不合理的是,那儿盘踞着的不是灵性的怪物,而是一个『学徒』……
所以,如果处在灵性污染的环境下,『才器』“占卜之骰”的作用其实相当之小;但如果在远离现场后才执行占卜,那就会因为距离与指向不明等问题而影响占卜的结果。
除此以外,『才器』“占卜之骰”还有一个不成文的条件:普通人最多在短时间内连续占卜三次。
原因也很简单。占卜的实际原理是操作者借住这一媒介、以灵沟通周围的灵性,窥视部分命运;而短时间内多次占卜则意味着让操作者的灵在短时间内多次和灵性接触,这自然会让外界的灵性影响到操作者本人的灵……
“哥总管,我说一下我这三次的占卜内容和相对应的结果吧。当局者迷,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第一次的占卜揭示“纸人已不在楼里”。这一点基本上没有问题;李谚潼处在公寓楼层中,也就是纸人曾经活动过的区域,那个纸人留下的灵性残余并不少,所以占卜对象的指向也非常明确,不会存在那种“骰子不知道你在说哪个纸人”的情况。
第二次的占卜揭示“纸人今晚不会来楼里”。假设纸人是被灵性污染的物件、受着灵的驱使而拥有着一定的目的,那它“今晚不会来楼里”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它已经实现了灵的目的,灵的执念消散了、所以它也就溃散了,皆大欢喜;二是它发现楼里没有它想要的东西,所以它就不来了。
“那你等一等不就好了?”哥禹汐奇怪地问,又端起茶壶来、给李谚潼的杯子满上,“如果今晚那一栋公寓平安无事,那就是第一种可能性;如果明早又有公寓反馈说他们遇到了纸人,那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了啊。”
李谚潼神色凝重地摇头:“我也希望事情就这么简单,只可惜……我的第三次占卜不是这么说的。”
第三次占卜告诉他,“今晚的公寓楼会出事”。由于他就站在这一栋曾经出过事而被灵性污染了的公寓楼里,所以这也不会出现指代不明的问题,骰子只是非常明确地告诉他,这还没完,公寓楼今晚还会出事,换句话说就是“大的要来了”。
哥禹汐耐着性子听完了,才饶有兴趣地翘起了二郎腿,挑着眉毛揉着下巴低声问:“所以,你觉得并不是纸人的原因才会出现灵异事件,而是因为那一整栋公寓楼都被灵污染了?”
“嗯,这是比较大的可能性,但我不想猜,我宁愿用骰子占卜出结果,只可惜我把自己的使用次数份额给花光了。”李谚潼舒了一口气,“十一姑娘真不在?值班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哥总管翻着白眼收起茶壶:“都快闰正月了,谁还呆公司里啊。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估计每一天都是恶战血战死战,这还不赶紧该玩玩、该吃吃、该喝喝,别抱着遗憾死掉啊。”
李谚潼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突然毫无来由地问出一句:“哥总管,你哥哥是不是在灵班里?”
他清楚地看着哥禹汐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猪肝色,说话也磕磕巴巴了起来:“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明明没有提过!”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哥总管你又怎么可能会信任我呢?”青年和颜悦色地道,“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暗示一下你的哥哥……”
在成功送走面红耳赤的哥禹汐后,李谚潼又陷入了沉思。虽然他无法使用骰子来占卜出公寓楼异常的真正原因,但他完全可以依靠推理而得出的最大可能性来制定行动策略;然而,李谚潼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只要他猜错了、并采取了错误的决策,那他就会陷入极端绝望危险的境地。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句斧刃砍斫一般的话语:“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事情不对,就疏散整栋公寓的全部居民。”
……
青年特意选在了晚上九点以后、才再背着他的大提琴背袋抵达委托人的家中。时间已晚了,那学生已被他的父母催着去房间做功课、随后睡觉去,所以客厅里只剩下这一对笑脸相迎的中年夫妇——尽管他们确实在笑,但李谚潼也还是能看得出他们脸上藏着的紧张。
在沙发上坐着、与这对夫妇闲聊了一会儿日常以后,李谚潼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能够看得出面前二人的焦虑与不安,但在顾及对方的心情之前,生命安全理应摆在前面:
“二位,今晚可能会比较凶险。嗯……如果有条件的话,我希望二位不要睡觉,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便是。一旦出事了,那就按照我说的来做。”
那位母亲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李……李先生,没有信心对付那个纸人吗?”
“如果只是纸人的话,那还好,但今晚可能会有更加邪门的东西出现。”——如果被灵性污染的是一整栋公寓楼,那楼道里出现什么他估计都不会感到奇怪,“如果出现了什么我对付不了的,我就会立即喊你们来,你们按照我的指示行动就行。”
“处决者”可以处决一切灵,所以“对付不了”的东西不可能是灵,而只可能是带着神性的『门徒』。李谚潼自己也想清楚了,如果『门徒』来了,那就用怀表把整栋公寓的人都催眠——躺平是人类对抗无法战胜的神性生物的唯一途经。
两夫妇颤颤巍巍地答应了。原本青年还想着吩咐他们进房间睡觉去,但瞅着他们的模样,估计这二位就算是钻被窝里也不可能睡得着了……所以李谚潼气定神闲地吩咐:“我先睡一会儿,你们自便。”
这句话让紧张万分的夫妇目瞪口呆:“李先生……?”
“该来的总会来,跑也跑不掉。”李谚潼非常光棍地耸了耸肩,“如果你们实在害怕……要么,带着孩子出去住一宿旅店?这样子反而还安全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