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不用安慰我，我没事的。”
周之暮看着王梓薇蜷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微微有些心疼。
“没关系的，虽然爸妈都不在了吧，但是说句实话，我和他们的感情也不是很好……”
周之暮点了点头，示意在听。
“我从生出来就只和他们在一起过几个月，然后就被送到舅舅家养了，十八岁之前我都是跟着姐姐过的。十几年不见的人，从前的感情再深现在也会淡了吧。”
“小时候都是姐姐带着我玩，给我喂饭，陪我睡觉，大半夜起来给我换尿布床单什么的，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呢。”
“也许是我爹妈工作的保密性吧，他们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唯一能够证明他们还记得我的东西就是每个月打到舅舅账上的一笔钱，也是托那笔钱的福，我们才能住在一百八十平的大房子里，托那笔钱的福我们才能天天吃得营养还管饱，舅舅能买一辆奔驰天天跑业务，舅妈能一直吃那种很贵但是药效很好的药，我和姐姐能进贵族学校上学，都是托那笔钱的福。”
“每次放学回家，姐姐因为要考研忙得很不能来接我，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那时候我们一群男生女生并排走，那叫一个嚣张跋扈，把整个人行道都挡住了。街边就停着一排车，一水儿的阿斯顿马丁、捷豹、凯雷德、玛莎拉蒂什么的，老有排面了。还有四班那个叫许栖迟的女生，人家老爹是本地那个大公司“WDC”的老板，超级有钱，每次都是一辆劳斯莱斯来接她。”
“然后他们的家长就会在车里等着，看见自家孩子了就按一下喇叭，那个同学就只能收了尾巴乖乖钻进车里，从家长等候区里出来的就只有我一个。那时候我就羡慕我的同学们，羡慕他们有爸爸妈妈陪，有专车接送，我就像是被爸妈忘在地里的一颗小白菜。”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最被羡慕的人是我。他们都会扒着车窗看着我，看着一个完全自由的人走在夕阳下，不用去上课外班、下棋、跳舞、画画、弹琴，可以去网吧，还可以去买小零食，甚至可以去书店白嫖漫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从不去网吧，也不爱看漫画，我一般都会低着头走在路上，踢地上的小石子，穿过夜市和大马路，然后一路走回家。”
“热闹的集市、熙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马路，还有散落的白云和星辰和月牙。这些能够组成一个完整的美好夏夜的事物却跟我毫无关系，或许这就是孤独吧。”
王梓薇叹了口气，心中蔓延出无限的惆怅。
周之暮慢慢地抚摸着王梓薇的小脑袋，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的爸妈会是什么样子的。听人说他们干的活就是在各个星球之间来回跑，都是很高级很神秘的工作，我就觉得他们都是超人。或许有一天一架客机坠落，他们会飞过来托住飞机，然后把飞机平安送到地上，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现在看来，那时候可真不靠谱。”
王梓薇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这里有一张你父母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周之暮试探性地开口。
“要。”
周之暮从包里抽出一张纸质照片递给王梓薇。
王梓薇接过来，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紧紧搂在一起，两人面对面，额头贴额头，鼻尖碰鼻尖，闭着眼睛，夕阳的光照上他们的面庞。看起来他们喜欢对方都喜欢得打紧，不过看两人这亲密的架势，大概是把他俩合伙生过一个女儿的事情忘记了。
“他们看起来感情真好。”王梓薇用指肚抚摩着照片上的两张脸庞。
“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周之暮站起身，“晚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刚吃完午饭，哪有心思想晚饭。”王梓薇摸了摸肚子。
“那去睡吧。”
“好吧……”王梓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午见。”
“下午见。”
……
等到王梓薇再醒过来，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她从床头抽了几张纸把枕头上的口水擦干，又把怀里抱着的一人高的大白熊踢开，一个翻身下床，光着脚往厕所走。
从厕所出来，王梓薇蹬上拖鞋下楼，听见厨房里传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不过王梓薇全然不感兴趣，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打开电视。
“我的天哪！”王梓薇有些惊讶，“伦敦遭到恐怖袭击了！”
“哪里？”厨房里传出周之暮的声音。
“伦敦，现在伦敦整个都被封锁了！”
“是嘛。”周之暮端着一整只烤鸡从厨房出来，放到王梓薇面前，“尝尝看。”
“很nice哦！”王梓薇直接撕下一只鸡腿一顿狂啃，“你真的不是炊事班的嘛？”
“我和一位大厨学过做菜，他可是从上海和平饭店退下来的主厨哦！”
“这样啊，怪不得。”
没一会儿功夫，大半只鸡已经全进了王梓薇的肚子里，嘴巴和手上全都是油。此刻，闪亮亮的王梓薇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投射出来的立体影像让王梓薇仿佛置身现场。
“你看你看，跟大片一样，这群恐怖分子什么来头啊？”王梓薇用胳膊肘捅捅周之暮。
直升机坠毁、警察分成两拨相互对射、人群中冲出很多蒙面人袭击军事基地、甚至军营里也是枪声四起。
伦敦的实时航拍画面显示，伦敦城内许多地方都燃起了大火，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街道上还有稀疏的火光不时亮起，尚未消散的烟迹相互交织，就像是一个人拿着灰色颜料在空中胡乱涂画过。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自己飞过去看看。”
“还是算了吧，去之前我是不是还得写遗书啊。”
“可以啊，你把家产都给我就好啦！”
“去死吧可恶的女人。”王梓薇一个枕头飞过去。
周之暮把枕头接住放到一边，拿纸给王梓薇擦嘴：“瞅瞅你自己，吃一嘴油，真是油腻女。”
“我乐意。”王梓薇把脑袋伸过来，撅着嘴让周之暮擦。
“对了对了，我想去五台山旅游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这件事我说了可不算，需要向上面报备的。”
“为撒子啊？我要去哪里玩还要向国家报备，我就一废柴，感谢国家这么看得起我。”
“你是烈士子女，父母生前曾为国家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不过说实话上面这么关心你的事我也有些意外，一般都是管管国际旅行或者星际。”
“哎呀大可不必如此。”
“放心，你的生活是不会受到干涉的。”周之暮把纸团扔到地上，扫地机器人飞一样地窜过来把纸团扔进垃圾桶，“一般情况下，批准下来很快，烈士子女国家都会重点照顾的。”
“这也太重了吧？”王梓薇瘫倒在沙发上。
“常规流程罢了，我看看……”周之暮打开手机，“哦有消息了！”
“批了么？”
“批下来了，可以，昨天的。”
“那准备出发？”
“你想坐火车还是飞机？”
“飞机能坐几分钟啊，火车，高铁，走跨海大桥！”
“那行，自驾游就成了。”
“要准备什么吗？”
“宝，都二十一世纪了还需要做旅行准备？”
“没出过门……”
“好吧……这次你就当长长见识吧，带换洗衣服。”
“知道了。”
……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王梓薇还在睡梦中，突然感受到一阵风起，她朦胧地睁开眼，看见周之暮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被子。
“才几点啊……”
“已经九点二十三了，火车九点半开。”
“你怎么不早叫我啊！”王梓薇一记虎跳式起床，光着脚冲进洗手间抓起各种洗面奶洗头膏在自己头脸上乱抹。
“这么着急干嘛？”周之暮站在门口，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还有七分钟就他妈发车了，我的天你怎么不早……”
看着愣住的王梓薇，周之暮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臭女人！”王梓薇直接炸毛，“你丫的耍劳资哦！”
“开个小玩笑嘛！”周之暮伸手去摸王梓薇乱糟糟的一头鸡窝。
“爬开，莫挨劳资！”王梓薇一巴掌打开周之暮的手，“烧饭去！”
“早做好了。”
“不是猪食吧？”王梓薇忙着把脸上的洗面奶搓掉。
“你心爱的土豆泥，还有炸鲜奶，配小米粥。”
“好家伙中西结合，不得了了。”
“你昨晚点名要吃的好不啦！”周之暮摊开双手，“待会儿凉了。”
“你不会一直在怀里捂着保温吗？”
“你这是碳基生物能说出来的话？”
“万一我是硅基生命体呢？我是飞过山，我不会向你们透露一个字！”王梓薇压低了嗓子说道。
“硅碳共生体？你以为自己是机械战警？”
“不清楚诶，万一真的是呢，我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等我被唤醒之后，地球将会被毁灭，我会把塞伯坦星球之间吸引过来，把地球撞个粉碎！”
“你的脑洞直接贯穿地球啊！”周之暮大笑。
“不说了，干饭！”王梓薇擦干脸，径直向餐桌奔去。
“你慢点吃，这些都是我精心准备的好东西，需要细细品味的！”周之暮坐在餐桌对面，支着头看着王梓薇狼吞虎咽。
“好吃啊，我现在的表现就是对你厨艺的认可！”王梓薇满嘴都是土豆泥，说话含糊不清。
上午的阳光浓烈，大把大把地撒在周之暮的身上，把那头长发照得乌黑亮丽。
阳光穿过她的散发铺到桌面上、地板上、墙面上，好像她吸引住了阳光似的。
“怎么了？”
“你好美……”王梓薇愣愣地说。
周之暮一怔，没有说话。
“不是不是不是……”王梓薇回过神来，“我的意思是你……嗯……额……就是……”
“你想说什么？”周之暮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我感觉……”王梓薇深呼吸，“你很有吸引力，连阳光都为你着迷。”
说完这句话，王梓薇感觉CPU都要烧焦了。
这是什么油腻又难为情的话？怎么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自己脑子烧坏了吧！
“是嘛……”周之暮小声嘀咕，同时脸颊更烫了，“快吃吧。”
“哦哦。”王梓薇赶忙低下头喝粥。
真是尬到要死！
她偷偷瞟了一眼周之暮，只见周之暮把脸歪向一边，脸上红扑扑的。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要难为情也是我好吗！
“走……走吧！”王梓薇端起碗喝完粥，起身回房间。
周之暮把碗碟收拾起来，没有用洗碗机，而是把它们堆放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挤上洗洁精，一个一个的搓洗。
“真的吗？”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