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罗斯闭上眼睛,调整心情后重新睁开。
“先不说这些了,这个问题我们目前还解决不了。”
他忽然把上半身的衣服一下脱了下来——当然,对于那已经破烂得像几搭毛巾一样的淡紫色学员服而言,这个脱的动作可以用扯来代替了。
“比起这个,有些事让我更加好奇。伊昙,去拿那把剑。”
面对着突然袒出赤裸上身的安布罗斯,伊昙的表情却依旧古井不波,她走到房间角落,抽出放置在墙角的仪仗剑,走到安布罗斯面前。
安布罗斯沉吟了片刻,说道:
“……砍我。”
“好的,我的安。”
面对使用者的命令,伊昙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向安布罗斯的胸膛处。
嗤——嗡。
仪仗剑无锋的剑身因为形体关系,不能很轻松地斩开空气,反而会受阻带动气流。于是随着斩击,房间内瞬间刮起了一道无声的凛风,与风声的静谧对比起来,仪仗剑斩过安布罗斯后,反向受力而产生的嗡鸣声就显得十分醒目。
安布罗斯嘴里抽着凉气,弯腰捂着胸口,从肩膀处起,一道血淋淋的豁口斜在皮肤上,无比骇人。
“……伊昙,这是你的几成力?”
看见伤口情况的伊昙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单纯的机体发力,百分之九点九九,不计算加速度距离耗损,是今天上午斩下那名金发青年脑袋出力的十倍。”
听到这个答案后,安布罗斯翻着白眼,一阵无奈。他很清楚伊昙这身重新组合出的躯体并不完美,虽然此时已经吸收了大量能源不再是一副摇晃不稳的样子,但就算如此,以不到百分之一的发力、不沾一丝鲜血地斩下一个人的头颅……
只怕是所有真正的艾华斯流浪剑士看到了,也将胆寒发竖了吧?
安布罗斯看回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喘着气。
“果然……”
虽然此时自己胸口处的剑伤血肉翻转,极为恐怖,但他却明白,剧烈疼痛反而表明这仅仅只是皮外伤罢了。
——在足足是斩去那个金发混蛋脑袋十倍的力道下,仅仅只是皮外伤罢了。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耐打了?
安布罗斯很清楚,虽然自己拥有奇怪的体质,能够一觉使身上所有的伤口恢复如初,但这并不代表他拥有强壮的体质。事实证明,每一次实验课魔法轰击下,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
还不仅如此,安布罗斯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愈合能力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变强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今天清晨时挨了笃尔妮三四枪还能挺着回来。
那些子弹虽然在穿透胸口时没留在里面,但也伤到了一点内脏,然而短短半个小时伤口就基本愈合了,安布罗斯疑惑的同时,也略微兴奋,看来自己的自愈能力,似乎不需要睡觉就能够激发了?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脑袋上的擦伤为什么不跟着愈合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安布罗斯忍着胸口的疼痛,从床边的木柜上拿起药坛子,随手在伤口上抹了几把后,捏起了放在旁边的一个软木塞,那是装着深绿色药膏瓷坛的瓶塞,大概三个拇指的宽度。
“伊昙,拿着那块我从后院捡来的木板,站在我前面三米的地方,对,就是这里。”
待伊昙站好位之后,安布罗斯先将这个木塞拿到左手掌心,抬手到眉心比了一比,将这个木塞向伊昙手中的木板猛地一扔。
伊昙的视线紧随那高速飞来的木塞,分析着数据,然而。
……扔偏了。
安布罗斯一头黑线,看着那枚被扔到房间墙角的木塞,而伊昙则神色平静地走了过去,将其捡起来再次交到他手上。
安布罗斯再次把木塞拿起,不服气般地在上面哈了几口气,甚至还像赌场丢飞镖一样前后来回摆动几下,屏息凝神,如同职业赌徒一般帅气地将木塞掷出!
——还是偏了。
他鸡窝头下的皮肤隐隐现起几根青筋。
这回木塞居然被扔出了窗外……但伊昙还是不慌不忙地放下木板,走出房间,若无其事般捡回了木塞,再次交到安布罗斯手上,恭敬站回三米外等待他的第三次投掷。
“……我说啊,伊昙,不嘲笑一下我拙劣的准确度么?”
安布罗斯笑着问道,孰不知,他的笑容其实有点难看。
伊昙愣了一下,回复给他一个平淡而略有疑惑的微笑:“噢,是这样的。我不了解斯洛克下界居民的投掷命中率平均水平是多少,所以无法判断安你的准确度究竟算优秀还是拙劣。照这么说的话,安你也觉得自己的投掷技巧很糟糕是吗?”
安布罗斯苦笑着捂住双眼:“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会对我的行为露出一点表情,从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单纯是我想多了。”
“如果这是主人你所希望的话……”伊昙恭敬的回答着,并将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嘴唇上,做出一种可爱的掩嘴动作。
噗。
“……虽然你的嘲讽跟我想象的有很大出入,但不知为何,我并不认为这是我所希望的答案。”安布罗斯总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又多了几条,他灿烂地笑了起来,并发泄般再次把手中的木塞直接向木板甩了过去。
咻——啪。
这一回没有再丢偏了,伊昙低头看了眼手中受到撞击而微弱摇晃的木板,再抬头看向安布罗斯,捂嘴的手伸出竖起大拇指,动作一关键帧一关键帧的霎是有趣。
“三分之一的命中率,主人,nice哦。”
接受了夸赞的安布罗斯依旧笑得灿烂,事实上他想吐血。
这不论怎么看,都是杀伤力更加恐怖的黑色嘲讽好么!
叹了口气,安布罗斯平复了自己混乱的思绪,看着那块已经停止摇晃的木板。
“接近全力扔出重量二十克左右的木塞,造成这样的结果,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安布罗斯自言自语着,他把捡回的木塞从左手交到了右手,“但是……”
略微思考了一下,他把木塞放到了食指与拇指间,仅仅用两根手指夹着,眯起双眼。
将它轻轻地弹了出去。
——啪嚓!!!
伊昙手中拿着的木板瞬间被击穿成两半,木屑四处飞溅。
不仅如此,她拎着木板的那只手连同半边的身体,更是因木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而向后方摆去,旋转了将近九十度。并且,那只木塞并没有因为撞击停下,而是继续以难以目测的速度射向了伊昙身后的墙壁,一声闷响后,稳稳地钉在了上面。
“啧……”
看到了测试的结果,安布罗斯用“无力”的左手抵住下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观察起自己扔出木塞的右手手掌。
“果然……当时撑起身体时前摔的猜测并不正确。因为两只手同时动起来的实际感觉并没有多少差别,导致我以为是全身的力量都发生了变化,但,这果然是错觉,只有这只手,才能扔出超越常理的速度与力量。”
伊昙平静的放下被穿碎剩下一半的木板,来到安布罗斯身旁。
“安,刚刚木塞的瞬间发力,大概到达了我之前出剑的百分之七十,木塞的最高飞行速度在主人出手时为一点五倍音速,飞行时间为零点零零六秒,而从接触木板到其产生破裂的时间过程长短为零点零零三秒,忽略过短的时间内重力影响,计算接触撞击力……三千八百牛,将动量外力换算成斯洛克世界的单位的话,约等于五布尔顿的魔力输出。”
根据安布罗斯先前提出的要求,她缓缓解说道。
而接受了各种数据说明的安布罗斯,拄着下巴沉思。深入理论的物理学,一直是斯洛克世界的禁止事项,不过遍阅群书的他还是多少有所了解。
——布尔顿·费米斯,高级魔法师级别魔法「漂浮术」的创造者。
使用魔力作用到自己的身体上,抵消地面对身体的吸扯作用,当到达一定单位的魔力量时,魔法师就能脱离重力浮在空中,这便是漂浮术的原理,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
而那个“一定单位”便被后来的魔法理论研究者提取出来,并以这名创造了伟大漂浮术的魔法师名字,命名了这个的单位。
简单而言,一布尔顿就是以正常成年魔法师,其实也就是布尔顿自己的身体重量,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需要抵消掉重力所输出的魔力大小。而等量的魔力如果单纯作用在人体上,光是转换的物理作用力,就可以在两秒内把一名身穿重甲的士兵击退足足十米。
“五布尔顿……”
……自己随手轻轻一弹。
五倍这种级别的魔力输出量。
这说明了什么?安布罗斯有些惊疑不定地凝视着自己的右手,不仅是肉体的力度,连弹出木塞后命中木板的准确度也令他深感恐惧。跟左手时的认真完全不同,他只是大概冲木板的位置瞄了一眼,然后“想着”自己能够打中,并丢出去罢了。
伊昙用手指抵着嘴唇,仿佛想起什么般补充道:“这一发木塞的杀伤力,大概等同于落后我所在的世界九百年科技程度的燧发枪子弹,不过在材质上面的差异,使木塞在击中目标爆裂后,实际造成的伤害会比燧发枪稍微差一点。”
安布罗斯依然沉默并回忆着。
如果不是这只手,他也没办法仅仅靠一枚红枣核,就将凯尔特的「金星原点」击碎。要知道,虽然金星折射是欺诈魔法,但施展这一魔法的人真身所在的位置外围,仍然会形成一层强度不弱于「金星祝福」的护罩。
——那可是足以抵御所有高级魔法以下攻击的防御法术。
他放下右手,重新躺在了床上,闭起眼睛。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我的麒……我的右手,会发生那么怪异的变化?”
粗略的实验,安布罗斯还不能很明白的得出他的身体产生变化的原因,考虑到这两天内接连遇到的无数件离谱事迹,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闲余时间去详细烦恼这一变化。
断去右腿,随军令,山岳盘龙,还有母亲的异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安布罗斯一阵头痛,他用被子遮住了胸口以下没有涂抹药膏的部位。
而伊昙静静地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窗外的夜风又刮了起来。
蝉鸣,月落。
安布罗斯无奈地睁开眼睛。
“伊昙,谢谢你,已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好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
“……”
“……那你倒是快点去笃尔妮她们的房间休息啊,都那么晚了。”
“不行,我要跟你呆在一起。”
“……不要开玩笑了,就算你是机器人,可现在的你看起来就是个女孩。”
“作为安的潜能武装,首要自主命令就是保证使用者的安全,所以我不能呆在……”
“能不能换句说辞,这个理由过期了。”
“……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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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斯洛克世界单位「布尔顿」,不计算耗损值全部转换为物理作用力约等于724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