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洛克大陆,魔法就是一切。
对于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获得财富、获得地位、获得一切想到得到的事物,全都能够靠魔法实现。
其他非魔法的做法,不过只是为了辅助魔法,使其更加方便的手段罢了。
——而理论研究,就是一种极具代表性的“手段”。
本来理论研究这两个词,在斯洛克世界中就是禁止的,因为它们实在太有科学的意味了,这根本天理不容。但在多年发展至今,斯洛克大大小小的魔法使用者,却不得不承认理论研究给他们带来的进步,其实非同小可。
雾隐术,是初级魔法师层次的魔法。
但通过结合见习魔法师的水幕术、火球术、气流术,却能够达到与其相同的效果。
多重冰箭术,也是初级魔法师层次的魔法。
但通过提早对泡沫术进行学徒级别的降温处理,在短暂的冻结后,从内部引发气流术膨胀,再加上见习音震术,弹性的自然力量使然,泡沫会爆发成威力不输于多重冰箭术的碎块。
其实这都只是小儿科。
就算是非理论的正常魔法师,都能想象到这几种基础魔法相互组合,自然能产生超出原本威力的效果。
但这又有何用?仅仅提升一点效果罢了,准备起来还特别费功夫。只要修炼多几个月,这种麻烦的过程就变得信手拈来,所以,与其浪费时间瞎研究这些根本没用的组合魔法,还不如潜心提高自己的层次来得实在。
然而,魔法理论再一次给了魔法师们震惊。
举最简单也是最出名的例子,就是上述的雾隐术和多重冰箭,这两个能够靠见习魔法甚至学徒魔法组合出的法术,只要它们同时被施展,然后稍微操控着冰箭碎块对云雾下方进行渗透,最后对云雾中央施展一点点音震术……
恐怖的效果就产生了。
——高级魔法,「落雷术」。
当这项魔法理论被发现后,斯洛克大陆无数的普通魔法使用者们,所产生的第一个情绪,不是惊叹,不是敬佩,也不是向往。
而是恐惧。
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怎么能做到的?他们怎么可能做到的?
魔法理论的研究者们,因为研究的内容带来了震动,但就算是理论的最高成效,也还并不能涉及到魔导师那个层面,然而这种突如其来的趋势,却给所有正常魔法师的心脏上狠狠扎了一针。所以,这群研究者们不但没有被尊崇,反而被当作“异类”对待起来。
理论的确带来了很多便利。
但理论似乎也会产生难以预测的发展,从而对魔法这亘古不变的神圣事物造成动摇。
所以,他们必须成为异类。
「魔法理论研究,适可而止便好,否则你们迟早有一天也会面对着神祗的制裁」
这是罗兰王国开国圣者说过的一句话。
“……这就是我在托尔斯泰那么不受待见的原因。”安布罗斯对伊昙慢条斯理地讲解着,“当然,这只是根本原因,直接原因还是我的魔法天赋太差。”
“难怪,”伊昙低声嘟囔了一下,“严格来说,你们就是一群披着魔法外衣研究科学的家伙嘛,被排斥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天窗」。
就如安布罗斯所言,它的确是另一条接近光明的道路,但为了触摸这丝光明,他们所走的捷径却并不安稳,就如同象征着斯洛克大陆的魔法理论研究,曾带给所有人一丝曙光,与真正的阳光大地却还相隔着数层厚重的石砖地面。
这便是……来自天窗的曙光。
安布罗斯苦笑了一声:“这话可不能到外面乱说啊,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咱俩就等着上绞架吧,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其他的魔法理论学者……”
“外面?”伊昙敏锐地捕捉到了安布罗斯话语中的一个词语。
“是的,只是外面。”安布罗斯再次舒心地微笑起来,“因为——只要在「天窗」中,你可以毫不顾虑地说出关于科学的所有发言,哪怕是禁忌之语。之所以我会说,这里是唯一能容纳我的教室,正是因为,能走进这间屋子的人,都是「自己人」。”
这句话出口,安布罗斯自己都感觉浑身舒畅。
然后他又小声地凑到伊昙耳边鬼鬼祟祟:“额,当然,你还是不能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因为除了斯洛克以外,还有其他的‘世界’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冲击了。不过,关于科学的所有词汇,像什么机器人能量计算机的,你都可以说出来,全部解释成你自己的创想就好。”
说完这些安布罗斯忽然挠了挠头皮。
“……反正我估计他们也听不懂这些词。”
伊昙有些无语,但她再一次捕捉到了一个新的词语。
“他们?”
此时清晨的阳光,已经从这个小阁楼斜上方的天窗照了进来,光线不刺眼,反而有些暖洋洋的。木桌后的老教授乔伯安放下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熬了一宿研究图纸的他须发有些邋遢,但面容上却一反常态地精神,特别是双眼矍铄非常。
这个老人给伊昙的感觉,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都有些不同。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天窗」是托尔斯泰号称最小的一个班级,不过就算再小,它也是个班,自然就会有除我以外的其他学员了。”安布罗斯笑着答道。
接着他回头看向来人,把身后的行囊轻轻地放在了地下,行了个学徒礼。
“教授,两天没见,您还是那么废寝忘食。”
“唉……别说了,累死老骨头我了,要不是昨天接到了学院的通知,害得我跑了整个乌鲁城大半个地方,这些张图纸早就在昨晚看完了,喏,你前面地上铺着的那张地图,就是上周课题的结晶。”
安布罗斯看了一眼那张两平方码大小的灰色厚卷,回头微笑回答:“看来教授的研究有了相当的进展,今天清晨已经从母亲那里听说过您的来访了,多谢教授的关心。”
“说那么多干嘛,要知道,你小子可是老夫……”说到这里乔伯安眉头一皱,严肃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安布罗斯苦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了……”
他粗略叙述了一下失去右腿的前后原因,听完后,乔伯安的双眼变得异常冰冷。
“纽科特?哼,那个五年级的小兔崽子,虽然说他是内定的九年进阶生,但就算如此,胆敢在校外做出这种事,还是对我的学员,等今天下课老夫就去找他麻烦。”
“不,不用了。”安布罗斯却突然拒绝道。
“这件事,我想靠自己来解决。”
乔伯安惊讶了一下,随之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夫知道,你一直都坚持忍受着,可就是因为那古怪的体质,老夫都没办法拒绝学院把你临时调去每次实验课的要求,其实,只要你提一声抗议,老夫就算顶着压力也能帮你去了这个担子,但你……”
安布罗斯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学院已经给了我这名没有天赋的人进入「天窗」的机会,出于原则上的感谢,我不会……也不应该拒绝他们的要求。”
“但现在,你连腿都……唉。”
“不提这个了好吗,教授。”安布罗斯的话语异常平静,“我只想尽我所能的完成魔法理论的课程,现在,对理论的研究就是我的人生目标,就算是再艰难困苦,我也不会放弃。”
“呵呵……也就是因为你这一点,老夫才死活要把你从那些没用的魔法班里拉出来,要知道,就算找遍整个斯洛克学院,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敢跟你说同样一句话的人了。”乔伯安开心地大笑起来。
收敛了一下情绪后,他的目光终于越过安布罗斯,落在了身后的银发少女身上。
“呀,这位是?”
乔伯安一时间有些诧异,安布罗斯在托尔斯泰跟随他学习了那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有谁,会跟在过这个对外孤僻的小家伙身后,而且「天窗」的意义特殊,他明白安布罗斯从来不会带“陌生人”进入这个房间的。
“噢,都忘记跟您介绍了。”安布罗斯恭敬回答道,“这位是我的表妹伊昙,她是来自普罗塔城郊的见习骑士,在这段时间内临时担任我的护卫。”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伊昙设定好的身份。
“尊敬的乔伯安教授,十分荣幸见到您,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叨扰了。”伊昙这回将仪仗剑竖贴左胸,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哈哈哈,礼节那么周到干嘛,这个小妮子,”乔伯安嘴上开朗地笑着,但出于尊敬骑士的身份,他还是把法师帽摘下来回了一礼。
“这里是「天窗」,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安布罗斯这小子能把你拉进来,就说明你应该也了解老夫这个破教室的两三事了。这样,有什么问题或是麻烦尽管向老夫提吧,这段时间,就当老夫多了个学生。”
“那就太感谢了。”伊昙露出了戏份十足的英气笑容,规矩地再次行了谢礼。
“哎呀,都说在这里不用那么拘束……”
安布罗斯干笑着解释道:“教授您也不用那么奇怪,舍妹的礼仪课修为出众,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习惯一下就好了。”
说完他隐隐地朝伊昙眨了几下眼睛,同时背后比了个拇指,演的不错。
“这么说起来的话,”安布罗斯回头看向乔伯安,“关于那沃末尔森林的古代龙,还有托尔斯泰接到随军令的事……”
“啊,那个么,老夫正想跟你说,有点复杂。”乔伯安戴回了巫师帽,正待开口,门口的楼梯却咚咚咚地传来不小的声响。
接着被安布罗斯进来后顺手带上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砰咚——
“卧槽……”
闯进来的人是个金发的背头,此时他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孔。但那种熟悉的发色,让伊昙一瞬间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斩下的脑袋,差点拔剑而起,但接下来对方狼狈地喘着粗气,说出几句惊掉众人眼球的话,马上就打消了她的猜测。
“卧槽!妈蛋!尼玛!每次都是到六楼魔力就不够用了,害的老子用脚跑上来,这究竟是那个二逼设计的楼层结构啊!?想睡多一会都不成……哎,好在没有迟到,就差一点,不过,还是老子赢了,唔哈哈哈!嗯?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嘛?”
边咳嗽边猖狂大笑的背头青年抬起了头,笑声骤然停下。
疑惑地望着眼前几个无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