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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罗斯回到了欧匹诺街角的旅馆前,手中拿着霍兰交给他的东西,沉思不语。
这个不到巴掌宽,乍看去只是两枚不规则灰色薄片连在一起的小玩意,实际上,却是一副眼镜型的比赛法器。
“……比赛法器的门道,普遍是追求「五花八门的魔法内容」扰乱对手防御,以及用「极致的施法速度」使对手应接不暇,而这枚眼镜,虽然也算是借鉴于后者理念,相应而生的产物,但还是与传统的比赛法器有很大区别。”
不久前,霍兰沉声为他解释着灰色眼睛时,语气中总有种难以抹去的失落。
“在传统设计图中,大宗们总是喜欢把大量冗杂的咒文,强行写进材质上乘的法器中,做成同时包含数十种不同魔法的超大型法器,要不就是找强大的魔导师,把一些高阶咒文的长度用蛮力压缩,最后做成短平快的中介法器,而每届的投资赛,比的也就是这些设计图包含的魔法多不多,或者压缩的咒语长不长,这两个数值越高,一般胜筹就越高。”
当时,安布罗斯没有打断眼前中年人的话,他知道,对方之所以忽然变得那么罗嗦,肯定是有什么触动心情的事想要发泄。
“但是……我从来都不认为,‘传统’是个有利于商道的词语。”霍兰脸色沉闷,视线明明投放在手中的眼镜上,却让安布罗斯产生了一种他瞳孔聚焦的位置更加遥远的错觉。
“超大型法器的咒文,多虽多矣,却因为回路太复杂,使用者如果不熟练就很难抉择究竟该用哪一种,而且其构造和材料都相当高昂,完全违背性价比的同时,一旦损坏基本不可维修……中介法器呢,虽然比前者好一点,但因为近年来投资赛本末倒置,仪法屋总是为了胜筹而增加法器咒文的阶段个长度,用以昭显麾下魔导师的刻纹技术,完全不考虑使用者究竟能不能、需不需要那么强大的咒文,作为在比赛时的攻防手段,导致魔力的溢出浪费,甚至使参赛者在比赛中魔力突然枯竭。”
因为看到了传统的弊端,所以他想寻求突破。
为何要紧抓着咒文不放?法器的作用真的只是中介物而已吗?
如果说着手于对魔力的提炼,对魔法的精挑细选,甚至在通过法器释放魔法时的形态、时间、对目标的锁定上下功夫,难道不是更有成效?
只是这些因素,都不能直接为「胜筹」加分就是了。
咽下一丝口水,霍兰继续道:“这副眼镜,就是我想告诉那些技术上头的仪法屋,还存在更优秀的设计方式,能够制造出让参赛者获得胜利的法器,只需要抛弃一些传统的成见,比如,别再纠结如何提高「胜筹」,而是将心思放在为比赛考虑的实用性上……然而,我失败了,因为我小看了‘传统’根深蒂固的可怕性质。”
讲到这里时,安布罗斯看待眼前邋遢中年人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揉杂着惊讶、难以置信,以及感同身受的视线,他不由得看向霍兰背后沉默的独孤傲,却见对方朝自己露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微笑。
……原来如此,这才是你描述这个人思想新颖的根本么?
打破传统,这是多么让自己熟悉的一句短语啊。
“在我刚提出推翻一直以来两种设计图时,便在投资赛会场上被笑得狗血淋头,我当时也忍了,毕竟新的事物总需要一个过程来证明自己。然而,天不助我,三年前那场玻璃糖衣赛,我居然被不知是哪家仪法屋的算计,连签下的参赛者都被买通,最后以极端的方式故意输掉了比赛,而我的设计图……也创造了投资赛以来结束时胜筹的最低记录,双重打击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从那时起,梧桐笔便一蹶不振。”
花了一番口舌,描述完了梧桐笔的霍兰面容平静,下意识再从衣服中掏出菸管叼在嘴里。
这一回,独孤傲并没有再出声阻拦,而是让落寞的中年人搓起火花,麻醉在飘忽不清的淡白烟雾中,就连安布罗斯都有些错愕,霍兰唠唠叨叨了那么多,他却并没有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悲痛或者是愤怒等情感,反而是一种平淡。
一种被冲洗了斗志的,快要疲惫躺下的平淡。
“你知道吗?”霍兰的双眼忽然锋锐起来,直视着安布罗斯,“我没有输给过他们,那些叫嚣着喊我**、让我滚蛋的仪法屋大佬们,我没有输给他们,从来没有。”
安布罗斯默不作声。
霍兰锐利眼神随即暗淡下去,变回了懒散的平庸。
“……但我输给了现实。”
听到这个词语,安布罗斯忽然插口道:“但你还年轻,就像你说过的,不是么?”
霍兰愣了一下,失笑起来:“是啊,我的确还年轻,而且就算败给现实,也不过是仅仅失败了一次而已,但是……”
梧桐笔,已经不年轻了啊。
没说完后半句话,但安布罗斯还是立刻明白了霍兰的顾虑。
“正因为仪法屋已经快要败在我手里,所以,在我遇到丫头后,才会如此地不顾一切去赌,对我而言,这……或许就是梧桐笔最后一次的疯狂了吧?”
就在霍兰意兴阑珊时,安布罗斯忽然开口道:“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这家仪法屋的历史,所以如果我直接空谈能理解你对它感情有多深,那是一件很不尊重的事,不过我还是有一句话想要问阁下……对你而言,「挑战传统」究竟值得投入多少心血?”
霍兰愣了一愣,苦笑道:“如果硬要说的话……梧桐笔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跟我背离传统脱不开干系吧,甚至可以说,仪法屋之所以衰落,基本都是因为我盲目地「挑战传统」,损失了太多元气。”
“那就对了,”安布罗斯点点头,“其实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身为当事人的你自己可能反而没看到。”
霍兰疑惑地皱眉,不明所以地瞪着安布罗斯。
“——「梧桐笔」对你而言,本身就是一个需要打破的传统,不是么?”
明明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中年人思考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断层。
“……我所坚守的事物,也是传统?”
他呆在原地,嘴里不自主地喃喃起来。
此时此刻,在旅馆门口,安布罗斯回忆起听到自己感慨后,中年人那张变得有些迷惘的脸,也让他自己不住叹起了气。
“比起去管别人,还是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说吧,安布罗斯啊安布罗斯,你也太狂妄了一点吧?”自嘲般在心里说道,安布罗斯摇摇头,准备走进旅馆大门。
然而,就在他还没想清楚,该如何给旅馆内三人解释接下来的计划时,安布罗斯忽然被眼前一个熟悉的人影拦了下来,虽然身上还是粗麻衬布,但她脑袋上却没有带着缠巾,于是那一头令人停止呼吸的雪银色,毫不遮掩地垂在安布罗斯的眼前,展现着唯美光泽。
而这瑰丽的颜色,与她此时隐含怒意的眼神,形成了绝大对比。